沒有辦法,我拿了一件披風,默默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蓋在他身上。
這時,林思效卻倏然張開雙眼,一把握住我正要撤回的手,聲音沙啞地喚了聲「冷香。」
他沒再說下去,但我隱約察覺到了他想做什麼。
我猛地撤回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您答應過臣妾,會放臣妾走。」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反應這樣激烈,林思效怔了一息。
然后他哼笑一聲,「可朕要是不想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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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是金口玉言,不可言而無信。」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脾氣竟真的跟父親的一模一樣。
「呵,可是朕也說過,等太子病好后,要治你的罪!」
「那便請您現在就治臣妾的罪。無論您定臣妾何罪,臣妾都愿意接受。」
「你以為朕不敢?」林思效重重地將那件披風摔在地上。
「臣妾不敢。」我埋下頭,不敢再繼續激怒他。
然后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夜晚的冷氣直往膝蓋里鉆,我跪在地上,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時林思效終于開了口:「你真的那麼想出宮?」
我抬起頭,看著他認真點了點頭。
「罷了,」他閉眼揉了揉額角,聲音疲憊,「朕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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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沒有讓我等太久,出宮的時間就定在三日后的九月初一。
早晨天還沒亮,一輛馬車就出現在了壽坤宮門口。
太后親自掀開車簾,里面是她為我準備的行李——有各種衣服、首飾,甚至還有一把琴。
「小太子還沒醒,就不讓他來送你了,也免得他哭鬧。皇帝還在上朝,你走吧,走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淚水終于止不住,我跪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太后娘娘的恩情,冷香無以為報。
」
她將我扶起來,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傻孩子。」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次離別,便是我與太后的最后一面。
27
馬車沿著宮道朝南走,穿過一座座幽深的宮殿。
兩年了,不知道顧西江如今是什麼樣子了。
我輕輕撫摸著太后贈我的琴,腦海中想象著與顧西江重逢的樣子,忽然馬車驟然一滯。
只聽外面一聲低呼后,竟然走進來一個人。
林思效只穿著一身黑色的中衣,額上布滿汗水,氣息微喘,「走吧,朕送你一程。」
他這樣子,顯然是剛下了朝,脫掉御衣就趕過來的。
我心中一緊,「陛下,您為什麼要送臣妾?」
「朕也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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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送我出了宮,駛過了朱雀大街,越過了平陽江橋,一直來到攬月樓外。
攬月樓,是京城最大的客棧,也是我與顧西江約定的地方。
但我沒告訴林思效。
我只告訴他,我會在這里住上兩日,再做打算。
林思效哂笑一聲,「不必再編理由騙朕了,朕并不關心你要去哪兒。」
然后,他那雙鷹一樣的眼睛看著我慢慢變紅,仿佛要滴出血來。
但他的語氣依舊很平靜,「冷香,你走了,就千萬不要再回來。」
29
我應該記住他那句話的。
我應該遵守他那句話的。
我千不該萬不該,在他走后,還要再登上攬月樓頂,目送他的馬車離去的!
可我偏偏那麼做了!然后我看到,林思效的馬車沿著平陽江,緩緩駛回,車隊的影子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直到越過平陽江橋后,突然一聲驚雷炸起,股股黑煙竄向空中。
林思效中了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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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過來的時候,我人已經立在平陽江大橋上了。
熾熱的江風,夾雜著血和硫黃的味道,吹得我心慌得厲害,連手都在發抖。
我目光焦急地尋找著。
直到在橋下搏殺的人群中,看到那抹熟悉的影子時,我才呼出一口濁氣。
林思效,還活著!
豈止活著,他簡直就像地獄來的閻王——凡是接近他身邊的人,無一例外都倒地不起。
這時我才想起,林思效,是曾經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鎮西王。
廝殺聲越來越弱,此時剩下的,多數都是隨林思效而來的安庭衛。
我這才低頭,發現自己的發簪早就丟了,一頭長發胡亂地散著,懷里卻還抱著太后贈我的那把琴。
我轉身想要離開,這時面前「嗖」地飛來一個身影。
林思效面色慘白,嘴角掛著一線鮮紅,他卻沒有擦,而是步步朝我走來。
「冷香,我說過不要回來的。」
然后他上前,一把緊緊地抱住我,力道大得我都無法呼吸。
「既然你回來了,我便再不會放你離開。」
31
沒人知道我又回到了皇宮。
顧西江不知道,太后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
因為林思效把我秘密帶回皇宮的一個偏殿,軟禁了起來。
我求他、罵他,甚至威脅他,都沒有用。
于是我餓了自己三天三夜。
三天后,林思效終于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冷香,朕給過你選擇的機會。是你自己選擇了回來!朕不會把你一直關在這里,只要你想好了,朕明日便可封你為妃!」
「選擇的機會?」我冷笑一聲,「陛下,您所謂的機會,難道就是利用臣妾的同情之心,逼臣妾做出違心的選擇嗎?!」
「利用?」林思效臉色煞白,「你覺得朕是在利用你?」
「不然呢?」我心下一橫,吐出心中的猜忌,「那日您為何要去送臣妾?為何最后會對臣妾說那出句話?又為何馬車剛一出攬月樓,就遭到了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