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金陵時,已經是傍晚。
衛青寒要進宮復命,進城后先行一步。
數日奔波,加上馬匪劫路,我精疲力盡。
只想趕緊回府躺著,打算明日睡醒,再進宮接受父皇的盛怒。
可剛回到公主府,人還沒坐下。
便聽下人來報,有人等在門外,想要見我一面。
「什麼人啊,還要本公主親自見,打發走,不見!」
我想也不想,搖頭拒絕。
可下人去而復返后,卻帶來一封書信。
信中只有一行字:
【蕭灼欲造反,我有證據。】
落款——沈蔓玉。
24
下人將沈蔓玉帶進來時,我險些沒認出來。
上一次見她,還是大婚那日。
那時她眉眼精致,氣質婉約。
一雙眸子如一汪春水似的,抬眸頷首間,楚楚可憐。
今日她面容憔悴,臉還是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
但不知道是不是穿了一身墨色衣裳的緣故。
此時她的眸光如墨,竟透出幾分兇狠。
瞧見我,她「噗通」一聲跪下。
不等我開口,便從袖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雙手呈上:
「長公主殿下,這是永安侯蕭灼與數位大臣勾結,意欲謀反的證據。
「您大婚那日是我無理沖撞,您可以罰我,但事關重大,還請您認真看完。」
她的神情鄭重認真。
可我卻沒有立即接。
將青蓮遞來的茶水接過,慢條斯理喝了一口,才問:
「我是公主,無權干涉政事。若證據是真的,你為何不送去大理寺,送去督察院,反而送來我這里?」
聞言,她抬起頭來,直直望向我眼睛:
「因為我知道,你同我一樣恨極了蕭灼,所以整個金陵,我誰都信不過,只信您。」
25
沈蔓玉恨蕭灼。
這個我確實沒有料到。
畢竟夢中這個時間,他們二人的感情應當如膠似漆才對。
似乎瞧出我的疑慮。
她捏緊手中的冊子,深吸一口氣,咬牙道:
「我原以為,蕭灼為了我得罪您,定然如他所說那般心中有我。
「可后來才發現,什麼『心中只有我一人』,不過是他誆騙我的謊言。」
她喉頭微哽。
頓了頓才繼續:
「半年前,他被圣上下旨斥責后,便有意將我送出永安侯府,雖被我裝病躲了過去,但他卻再也沒來我的院子。
「這原本也沒什麼,我知道這世上男子皆薄幸,真心不長久。
「可有一日,我躲在他的書房中,準備給他驚喜,卻意外偷聽見他同人密會商議。
「直到那時,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只不過是他用來激怒您的棋子。」
她眸中的恨意幾乎噴薄而出,不似作偽。
說到激動處,更是身子微顫,仿佛要將一口銀牙咬碎。
我換了個舒服的坐姿。
示意讓人將她扶起,又賜了座。
等了半晌,見她情緒漸漸平復,這才挑眉:
「他想用你如何激怒我?展開說說。」
沈蔓玉也沒瞞著。
她道:
「他于你們大婚之前接我入府,故意告訴我,侯府中我不必忌諱誰,就連你也不用懼,凡事他會護我信我。
「你們大婚第二日,他挑唆我激怒你,便是想要讓您嫉妒,想讓您喪失理智。如此,日后您便會針對陷害,甚至殺了我……
「您是金尊玉貴的公主,代表天家顏面,無論是善妒成性還是殘害無辜,傳出去損害的是天家名聲。」
「只要您對我動手,他便能以『天子昏庸,既治女無妨何以治天下』的名義起兵造反,將一切罪責都推給您。
「這也是一直以來,他忽近忽遠地釣著您的原因。可他沒料到,您根本沒有妒忌……」
26
沈蔓玉的話,我沒有全信。
但也信了八九分。
因為她說的,同我夢中的情形相差無幾。
這些年來我心儀蕭灼一事,金陵城人盡皆知。
但他卻從不正面回應。
既不接受,也不直截了當拒絕。
每每我感覺無望,想要放棄。
他卻突然對我和顏悅色,仿佛對我有些許情誼。
但當我再次追逐上去,他要麼對我冷若冰霜,要麼便同哪位世家千金走得頗近。
我從小被父皇嬌寵著長大,自然見不得旁人覬覦我的東西。
可只要我稍稍警告同他走得過近的女子。
他又要責備我:
「宋芝,你怎能如此刁蠻任性?」
即便夢里,我數次提出和離。
他也是這般忽近忽遠,給我希望的同時,又親自斷了我的退路。
原本,我以為夢中他起兵造反,是因為恨我傷害沈蔓玉。
沒想到無論是我還是沈蔓玉,都只是他爭權多,奪取利的一步棋。
難怪,我果斷休夫后,他會接二連三找來,試圖挽回呢……
思及此,我忍不住輕嗤。
朝情緒仍舊激動的沈蔓玉伸手:
「什麼證據,拿來瞧瞧。」
她眸中一喜,立即呈上。
翻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著好些大臣的名字。
大約擔心被背叛,要抓住合謀之人的把柄才安心。
冊中與誰幾月幾日密談,談了什麼事,與誰又秘密籌集多少銀子,都記得一清二楚。
其中,甚至還有江源郡郡守的名字。
難怪,夢中他會在水患之后主動請纓,這次水患之后,又急沖沖前去江源郡呢。
原來是擔心旁人查到不該查的東西……
27
那夜,我并未讓沈蔓玉離開。
吩咐人收拾了個偏院,將人留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