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演戲,他也要演給滿朝文武看。
「休夫」的原因,我自然沒有隱瞞。
我將蕭灼成婚之前納妾入府,新婚之夜夜宿妾室房中,以及今日他同我說的話那些話,都原原本本同父皇說了一遍。
甚至將夢中那些驚人的巧合與事件,也一五一十復述。
可他仿佛聽不見「夢中蕭灼或許會造反」這些話一般。
只對蕭灼未娶先納一事憤怒。
他拍案而起:
「朕的女兒,他姓裴的竟敢如此欺辱?」
罵完,又恨鐵不成鋼地剜我一眼:
「當初這門親事朕就不同意,是你要死要活的非他不嫁。
「如今你嫁便嫁了,婚姻大事又不是兒戲,豈容你說反悔便反悔?」
他皺眉:
「自古以來,女子出嫁從夫,你是大梁的公主,應當給天下女子做表率才是,怎能這般由著性子?」
父皇自然是為大局考慮。
可我卻不服:
「憑什麼只準男人休妻?不準女子休夫?明明是男人的錯,卻要我忍氣吞聲受著。」
說到后面,我已然生了怒:
「你們都說出嫁從夫,可嫁人又不是女子一生的全部。」
8
父皇似乎也沒料到,我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他怔怔地看著我。
嘴唇翕動,半晌忽然輕嘆一聲,喚我的乳名:
「杳杳,你和你娘真像……
「可如今時代如此,世人的觀念根深蒂固,爹爹雖為天子,卻也改變不了,都是爹爹無能……」
父皇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頹然。
每每提及母后,他都是這副神情。
他與母后相識于軍中。
那時,父皇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而母后只是個隨父入營的醫女。
聽說,他們相知于微末。
也聽說,父皇曾許諾母后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父皇登上皇位后,雖然力排眾議,立了母后為皇后。
但終究還是食了言。
為了制衡朝臣,入宮的妃嬪一個接著一個,從未斷過。
母后被那些禮儀教條困住,退無可退,不得不扮演識大體的「皇后」,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可「皇后」二字,也要了她的命。
此時,瞧父皇的模樣,我心中一擰。
自覺說錯了話,我下意識想寬慰。
但才出聲喚了一聲「父皇」。
便見他朝我擺擺手。
「回去吧,這幾日,朝堂之上少不了口誅筆伐,你暫且避一避……」
他語氣頹然。
頃刻間,仿佛突然老了十歲。
9
我是被父皇攆出宮的。
不出所料,回公主府不到一刻鐘,外頭便開始傳我休夫一事惹得天子大怒,于宮中對我大打出手。
緊接著,申斥的圣旨便送了過來。
圣旨中說我大婚次日休夫,有損皇家風范,罰我禁足三月。
其余半點不提。
明面上雖然罰了。
卻也默認事實已定,這樁婚事就此作罷。
父皇對我向來溺愛,禁足三月于我來說不痛不癢。
這個懲罰,我絲毫不意外。
只是沒料到,他竟也罰了蕭灼。
青蓮帶著消息回來的時候,我剛用完午膳。
她隱隱激動:
「公主,皇上方才也下旨斥責永安侯了,說他賜婚之后,未及大婚便納妾,公然藐視皇威,也被罰禁足三月呢。
「圣旨就在侯府門口宣讀的,這下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是他負公主在先了。」
她興致勃勃地說著坊間傳聞。
那小嘴跟倒豆子似的,一連說了半個時辰,連口水都沒喝。
坊間如何談論,蕭灼接到圣旨后如何處理應對,我并不關心。
只寫下一封書信,讓青蓮秘密送去督察院。
確認信送達之后,才靜下心來細細思索夢中的內容。
眼下雖然我主動避開蕭灼和沈蔓玉。
但我不確定,后面還會不會發生他因恨謀反篡位這些事。
謀反篡位一事時間尚早,還有時間細細查探。
在那之前,得先解決幾件大事。
比如四年后的楚軍壓境。
比如明年的科考舞弊案。
比如半年之后的江源郡水患。
10
自古以來,天災人禍必會引起朝堂動亂。
外敵壓境自然不必說。
夢中,蕭灼便是選擇那時候散布謠言,起兵造反的。
而明年的科考舞弊案,牽涉到許多世族子弟。
案子查清的同時,金陵各大世族也元氣大傷。
只有肅清朝堂有功的蕭灼,民間聲望自會水漲船高。
半年后的那場水患也不例外。
夢里,江源郡在遭遇連夜暴雨之后,河岸決堤。
因決堤一事發在夜里,百姓都熟睡。
等發現的時候,洪水已經來了。
那場洪水摧毀了江源郡大半個城池,死了超過半數的百姓。
河岸未修,洪水不退,百姓無家可歸,尸體也隨處可見。
腐爛的尸體未及時處理,沒多久便引發了疫病。
夢里,蕭灼主動請命前去平水患。
而原本應該安分待在侯府的沈蔓玉,也悄悄跟著去了。
他們一人親力親為帶人修堤分洪。
另外一人則研制防疫治病的良方,拯救死傷無數。
等我帶著賑災銀和米糧前去支援的時候。
他們已經是人人稱頌的神仙眷侶了。
那場水患,幾乎掏空了大半個國庫。
可換來的,卻是他們二人的感情越發如膠似漆。
蕭灼更是初步俘獲民心。
連日后造反篡位,也被人宣揚為一心為民,天命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