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他從后門進了怡紅樓,去了廚房,給他清水和饅頭,他道了謝,坐在桌上,就開始斯文且快速地吃了起來。
和我原來一樣,我原來餓得很了也是這麼吃的,但我是狼吞虎咽。
他和我一樣,是個窮苦人,我看他看得心酸。
老鴇和幾個姐姐聽說我定過娃娃親,都來看熱鬧。
06
她們七嘴八舌,就圍著書生把所有情況都問了出來。
書生名叫季晏之,今年十八,從小死了爹,是她娘一個人種著幾畝薄地養活了他。
這幾年,書生的娘生了重病,他又是賣地又是賣房,也沒能救了他娘的性命,他娘臨死前告訴他,他和我從小定了娃娃親,如今我已經到了年紀,可以來和我爹娘商量婚事。
老鴇拉著我到旁邊,對我道:「我看這書生多半是家里無依無靠了,他一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如今又沒了房子田地,多半是想著來未來岳父家里討口飯吃,誰承想你爹娘早死了,你兄嫂又是那般黑心腸的畜生,只能來找你了。你跟著他,就是忍饑挨餓的份兒,萬一他窮瘋了,就跟你那黑心肝兄嫂一樣,把你再賣一次。」
所以我告訴季晏之,我都被賣給青樓了,原來的婚書不作數,讓他走。
但他說我爹娘對他和他娘有救命之恩,不能讓我深陷火海。
我開始對他滔滔不絕地說我在青樓比原來在家過得好多了。
他一邊聽我說,一邊又啃了幾個饅頭。
我瞪著他,就知道是來打秋風的!
這個心眼子很多的書生不老實。
07
鎮上多了個書生。
他說他是為我來的。
這話說得讓我挺害羞,難怪不得說讀書人會勾人呢。
他支了個攤子,給人寫信、寫對聯、讀信、寫契據。
但是生意慘淡。
他死皮賴臉要睡青樓的柴房。
呵。
青樓的人都是些過過苦日子的,大家也知道他不容易,經常給他塞些饅頭、剩飯剩菜,讓他不至于餓死。
他還是不放棄游說我嫁給他。
他說:「你在青樓怎麼能過一輩子呢?你現在過得好,不代表以后過得好。一個女子,嫁人有個依靠是正經的。」
我說:「老鴇和姐姐們就是我的依靠,她們對我比對親閨女還好。我嫁給男人,還不是當牛做馬?要是男人不好,還會對我拳打腳踢, 還不如我在青樓自在呢。」
我哥就經常打我嫂嫂,也經常打我,喝了酒打得更狠。
他就說:「你嫁給我,我不會打人,你長得圓圓滾滾可愛得緊,我更加不會打你。」
「可是你窮啊!」我翻了個白眼,撐著下巴道,「我跟你會餓死的!你現在還死皮賴臉在青樓混吃混喝呢,不就是拿著我做幌子不肯走?」
他笑笑,小聲道:「噓,君子危困,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他這坦蕩小人的樣子我還挺喜歡的。
他又正色道:「窮困只是暫時的,小生將來肯定能高中,到時候咱們就可以有好日子過了。」
我皺皺鼻子,道:「你要是高中了,還愿意娶我,我名字倒著寫。」
08
書生等著考科舉。
我勸他別出去擺攤浪費時間了,還是老實看書吧。
樓里的姐姐們說我被書生勾了魂兒,將來肯定要被騙。
我才不會被騙,我還把書生的幾個銅板騙了過來。
本來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一般下午沒什麼活兒忙,我就跑去后院看書生讀書,有活兒了就繼續干活。
結果有一天醒來,青樓里來了很多官兵,把所有人都抓了起來。
幾個人從樓上抬了一個人下來。
那人——死了!
死的人是個富戶的兒子,長得肥頭大耳,但是不知道怎麼就死在了青樓里。
青樓被封了,我們所有人都被抓進了大牢。
我特害怕,牢里又黑又臭,那些衙役對我們都沒有好臉色,看不起我們,經常抽我們鞭子。
問我們問題,一個問題回答不上來,或者結巴了,就被打得皮開肉綻。
我被關了半個月才被放出來。
案子查清了,是樓里一個姐姐,被富家少爺的大哥買通了,給少爺下毒,害死了人……
09
青樓被封了。
我們無家可歸,而且我的錢還在里面放著。
老鴇說她累了,以后也不開青樓了,讓大家散了吧。
我說我要跟著老鴇,但老鴇說她養不起我,她的錢也在樓里封著呢。
這知縣大人就是故意的,想要黑吃黑。
更慘的是,我兄嫂來了。
身邊還跟著個一臉淫笑、長得粗鄙不堪的老男人。
我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沖那男人笑道:「這就是我妹子,今年十四,在青樓待過,會伺候人,如今她自由了,賣給你,五兩銀子。」
我死命掙扎,要我哥放開我。
我哥使勁兒給我一巴掌,把我扇得鼻血都流出來了,他罵道:「賤蹄子,在青樓待過,就待野了是吧?再鬧,打斷你的腿!」
我嚇得只敢小聲哭泣。
我哥是個禽獸,他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
他為了把我再賣掉,肯定會把我拴起來,那個丑男人把我買回去,肯定也會把我拴起來,一直折磨我打我的。
我正覺得絕望時,一個男人的暴怒聲傳來,緊接著,我就看到一個身影沖向我哥,一拳將他打倒在地,然后死命按著我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