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鮫人貌美重欲，我小娘便是如此。

我爹在時，他們夜夜纏綿。

后來我爹暴斃，奶奶說是被鮫人榨死的。

于是小娘被拔了舌頭，弄瞎了眼。

又被鎖在村口，供村里男人輪流享用。

今日，小娘的血染紅了淺灘，死不瞑目。

1

我正在砍柴，奶奶的大嗓門一聲接一聲地催著我：

「來弟，快去把短命鬼的尸體拖回來。」

「雖然晦氣得很，但那身魚鱗漂亮得緊。」

「我聽云游道士說過，鮫人的鱗特值錢。」

「要不是怕拔了太丑，影響賺錢，我早就拔了！」

我是個丫頭，也怕死人。

再說，小娘有自己的孩子。

我不想去。

「為什麼不讓弟弟去，明明他才是小娘的孩子……」

我話還沒說完，弟弟就扭著白胖的身體躲在奶奶身后。

「我才不去，臟死了！」

「只有你這樣的臟丫頭，才應該去收拾臟東西！」

他這樣說他的親娘，奶奶卻不覺得有什麼。

她瞪著我，氣得吹胡子瞪眼。

一巴掌扇到我臉上，唾沫星子到處飛濺：

「讓你去就去，寶根可是我們家的小祖宗，是你這個賠錢貨能比的？」

「老子把你養這麼大，喊你做點事就不樂意了？」

「又不是沒收過，懶貨，快給老子滾去干！」

我摸著臉，恨意漸濃。

我爹在時，也愛對我拳打腳踢。

弟弟哭了鬧了，他都不問緣由，先揍了我再說。

他死了之后，奶奶忙著照顧弟弟。

還有招攬想睡小娘的客人。

我的日子才好過了一些。

現在小娘死了，奶奶又有空折磨我了。

這個家里，只有我娘在時，我能好過一點。

我心中酸澀，不敢再違抗，唯唯諾諾地出門收尸。

2

小娘睜著雙眼，渾身赤裸印滿鞭痕地飄在淺灘上。

鞭痕是村里的男人抽的，他們總愛在小娘身上發泄獸欲。

她的臉上身上都是骯臟的泥團和唾沫。

是圍在淺灘邊的女人們丟的吐的。

「呸，小騷蹄子終于死了，成天勾引我們的男人，不要臉！」

「死得好，明明是個怪物，連腿都沒有，話都不會說，居然敢搔首弄姿勾引男人！」

我攔住她們丟石頭的動作。

「你們做什麼？小娘也是被逼的。」

「自己的男人花錢尋歡作樂，你們不怪男人，怪別人？」

「講點道理好不好！」

她們的男人站得老遠，看著她們動作。

聞言瞪著我，高聲道：「你這個小丫頭，瞎說什麼呢？」

「明明是這個怪物勾引我們！你以為我們想花錢？」

「要怪就怪你家的老虔婆，想錢想瘋了！」

女人們好似被我戳破了遮羞布，一把將我推進水灘中。

「臭丫頭，我看你就跟這個怪物一樣不值錢！」

「她自己的兒子都不愿意來替她收尸，你上趕著湊什麼熱鬧？」

「趁早跟她一起死了算了！」

污泥飛濺，濺到我眼中。

我閉了閉眼，視線模糊。

恍惚中看到小娘泛白的雙眼動了動，最后定格在全村人身上。

我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連忙闔上她的眼睛。

費勁兒地將她拖回家。

3

剛跨過門檻，奶奶就開始喊：

「你做什麼？晦氣東西你還拖回家！」

「拖到茅廁附近，拔鱗熬鮫人油，把鮫珠撿回來。」

「不要的骨頭就丟進茅坑里，說不定蛆也愛鉆呢。」

寶根也喊著：「就是，臟死了，她身上總是臭臭的，不要把家里也染臭了！」

我頓住腳步，暗嘆一口氣。

低聲道：「小娘，你就不該相信男人。」

「連女人和自己的孩子都這樣對你，難怪你死不瞑目。

」

但是我也沒辦法，我面黃肌瘦，渾身皮包骨。

奶奶和寶根都人高馬大，吃得多，力氣大。

我打不贏他們。

只能將小娘拖到茅廁附近，又進屋拿工具，撬鮫人鱗。

「等會兒，我先數數她渾身有多少片魚鱗，免得你私吞。」

我盯著她胖乎乎的后背，有些無言。

她數完，有些得意：

「村里那些傻子，都不知道鮫人渾身都是寶。」

「眼皮子淺的鄉下人，難怪只能龜縮在這小村莊里。」

「等我搜刮完這怪物，就帶著寶根去城里過好日子。」

「來弟，仔細干活兒，少一片我就打斷你的骨頭！」

奶奶本是外鄉小姐，被爺爺拐騙回來生兒育女。

時間久了，她也被村子的陋習同化了。

我娘是她親手拐來的媳婦兒。

她沒有奶奶命大。

我爹將鮫人帶回來的次年，我娘就被磋磨而死。

奶奶當時也是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

罵我娘天生賤命，注定過不了好日子。

4

我垂下眼，一片片剝著鮫人鱗。

不經意一抬眼，就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

小娘是一尾紅色的鮫人，眼珠子也是紅的。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嚇得我整個人都僵住。

又見她機械地轉著眼球斜斜地透過大門，看著寶根和奶奶。

那雙眼睛中，滲出血來。

須臾又輕輕閉上，好似沒了力氣。

我抖著手試探她的鼻息和皮膚。

沒有呼吸，皮膚沁涼。

也沒有心跳。

確實死了。

我丟了刀子，驚恐出聲：

「奶奶，小娘剛剛睜開眼睛了，她詐尸了！」

「真的，我們把她安葬了吧，不要繼續做陰損之事了！」

他們自己找死，我可不想被連累。

奶奶沖出來，兜頭就給了我一巴掌。

又是一腳差點沒把我踹進茅坑里。

「叫什麼叫！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在干什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