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夫人死之前,把我們兩個人的手緊緊合在一起。
「冶兒,你可切莫辜負了這孩子!」
她老人家在天之靈要是知曉蕭冶要另娶新婦,估計新婚之夜定會化為厲鬼來索理。
蕭冶似乎并不驚訝小桃和葛弟不在,只是我心里隱隱不安。
小桃雖小,但是心性卻比一般人成熟,剛來時不愛說話,也不肯說為何被賣。
我養了好長時間,才肯脆生生地喚我一聲小夭姐姐。
聽到她喊,我下意識的還愣了一下。
其實我以前是一直沒有名字的。
無人取名,在丞相府「那個庶女」便是我的名字,躲在陰暗里肆意瘋長成帶倒刺的野草。
柳如顏厭惡我與她出生于同一天,覺得臟了她的高貴身份,便自小把我扔與下人一同吃住,甚至于教唆下人任意凌辱折罵我。
蕭冶知道后很驚訝,他原以為我雖不受待見,可畢竟有親生母親,據他所知,丞相待我母親這個妾并不薄。
提到母親,我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波動,甚至暗淡下去。
她巴不得沒有我這個女兒,在她眼里,我連高高在上的柳如顏一根頭發絲都不如。
名字最后是蕭冶為我取的,他當時扭扭捏捏說,我嫁來時恰逢院中桃花始開,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我就叫小夭。
他從未喚過我柳夭。
小桃第一次喊我,我高興的要命,抱著蕭冶又蹦又跳。
她在人牙子手里臟破不堪,回來之后我認真給她洗漱之后,才發現她白嫩水靈得像大戶人家嬌生慣養的小姐。
我看著她就想到了幼時的自己,自然不舍得她受苦。
恰逢軍隊賞金招兵,蕭冶男兒當有大志,不能困在如煙往事和柴米油鹽里。
我當晚就威脅蕭冶,讓他去安心參軍,別擔心我們娘倆。
4.
蕭冶在院中的桃樹下站了很長時間,我就在他旁邊陪著。
因我不喜他縱酒,他便很久未曾碰過。
行軍勝仗酒肉歡慶也只是以茶代酒,手下調侃,他低眸看手中的琉璃杯,凌厲的眼角纏綣一絲溫柔:「家中夫人嚴厲,不可沾酒一滴。」
最后一封家書,他落款之際還說,軍中將士久聞我的大名,日后有時間定要帶我去軍營看他們操練。
那封家書被我小心翼翼藏在了襦衣里,怕此刻已經被冰冷的河水浸爛了。
只是,我現在倒希望他能一醉解愁。
我更不喜歡他現在黯然神傷的樣子,眉宇哀愁,觸摸不到,撫平不了。
隨蕭冶到了新邸,我并未進去,而是飄回了那日我掉下去的歪石橋邊。
我曾應允蕭冶在這里等他。
出征前夜,他將我抵在床上親得意亂神迷,呼吸濃重地附在我的耳畔,一聲又一聲認真地喚我夫人。
「我若歸來,城門必定人多喧鬧,擠著我嬌貴的夫人可不好。」
我被親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兩條藕臂去圈住他青筋暴起的脖子。
「夫人就在那座歪橋邊等我,嗯?」
下意識點點頭,我還沒開口,他就再度覆上來,寬厚的身軀完完全全遮住了我。
往事歷歷在目。
沒成想我竟在約定好的歪橋上葬送了自己。
我心下尋思小桃不見,許是提前被蕭冶安排走了。
但依她執拗桀驁的性子,帶著葛弟拼命尋我也是極有可能。
河水湍急綿長,直達京郊外。
我來來回回尋了好幾遍,尸體沒找到,小桃也是毫無蹤跡,反倒安下心來,飄回去找蕭冶。
飄到城中時,想起來今日竟到了蕭冶和柳如顏成親的日子。
看日頭已近中午,城中卻絲毫不見敲鑼打鼓的樣子。
丞相嫁女,將候娶妻,天子賜婚,怎會如此毫無動靜?
正想著,旁邊幾個人穿過我,往丞相府方向匆匆忙忙走去。
「快瞧瞧去,沒想到堂堂嫡女柳如顏竟要被當成妾娶進蕭候府了!」
我愣了一下,跟著飄過去。
柳如顏生來便被柳嚴捧在心上,府邸上上下下惟命是從,在京中更是得到萬千公子哥追捧。
她曾千百次將我惡狠狠踩在腳下,更是無數次私底下對我耀武揚威口出惡言,嘲諷我這輩子只配做個低賤下人的妾,連她的陪嫁丫頭也比不上。
我在丞相府過得連下人都不如,母親厭惡我,父親也是在蕭冶上門提親之時才想起來還有我這個女兒。
或許連出駕的馬匹,衣食也要比我華貴。
柳嚴站在張燈結彩的丞相府門口,看著蕭冶娶親的隊伍,只派了稀稀落落幾個人抬了一頂小轎,氣得臉都歪了。
「蕭冶就如此對待圣意?!」
旁邊副將持劍微微鞠躬:「侯爺已有正妻,柳小姐自然是妾。」
大夫人還沒發怒,我的母親柳姨娘先替柳如顏不值起來。
她罵罵咧咧宛如潑婦的樣子像一根針一樣刺在我的心里。
我當初出嫁何曾見她這般心疼?
我被大夫人綁著丟進柴房餓得奄奄一息時,她有沒有向父親求情放過我?
大抵是沒有,她也像所有人一樣,喜歡高高在上的柳如顏。
原來只是一個身份,便足以把我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