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便摟上了李修瑾的脖子,像纏在樹干上的喇叭花。
謝自塵和鄭月竹被我這般大膽的動作驚住。
「崔菀,你可知如今在做什麼?」
我聽出這是謝自塵咬牙切齒的聲音,他總是這般讓人心煩。
我又往李修瑾頸窩里蹭了蹭,然后眼神迷離地盯著他不知何時染著粉意的耳廓。
「知道。」
我暢快地嘆了一聲,誠實說:「唔……這樣很舒服。」
就見李修瑾的耳朵更紅了。
10
謝自塵望著我這個樣子,眉頭越來越深,卻被我側臉的潮紅凝住神。
似乎想到了什麼,整張臉驟然間毫無血色。
「原來,你說的是真的。」
他沒頭沒尾說了一句,我卻知道什麼意思。
曾經我向他解釋很多遍及笄之夜我也是受害者,他從來不信,還動輒諷刺。
如今終于信了,信我根本沒圖謀過他。
于他卻像是另一重更難以接受的事實。
我正望著謝自塵出神,突然被一只溫厚手掌蓋住了眼。
耳邊正傳來李修瑾冷淡的聲音:「無事便退下吧。」
是對著那兩人說的。
謝自塵卻猛然往前一步:「不知皇上要帶崔菀去何處?」
他分明是臣屬,偏偏語氣暗含質問。
李修瑾淡淡掃過他:「朕需同你交代?」
謝自塵垂眸:「臣不敢,只是今日崔婉及笄,而皇上又才從北山圍獵歸來,流言向來最兇猛。」
「有勞世子思慮許多,朕不過順路看望太傅。」
李修瑾將蒙住我雙眼的手掌移開,任我滿面酡紅的模樣露出一瞬又很快蓋住。
「或者謝世子可以告訴朕,崔菀究竟如何了?」
謝自塵見我愣神片刻,很快將要答:「她是被人──」
「小妹心系世子,適才被退婚,她便多喝了幾杯,如今看著是醉了。」
鄭月竹說完,暗暗扯了扯謝自塵的袖口,示意他無需再多言。
「退婚?朕只聽說謝世子在崔家門口大喊配不上崔菀的事……」
李修瑾尾音上揚,直直看向謝自塵:「世子原來如此自知,朕很為國公高興,當賞,就賞我今日獵得的山雞。」
按我爹的說法,皇上一高興就喜賞獵物,卻從不賞山雞。
「山雞怎能賞人,又不是鳳凰。」
并非不尊重人,可以說是諷刺人了。
謝自塵糊里糊涂領了賞,低垂著頭看起來并不高興。
我猜他也許想到了自己十歲嘔心瀝血為國君作的詩,當時還不如大喊幾聲「我是草包」,對上了李修瑾的胃口,更能龍心大悅。
11
鄭月竹上前一步:
「有勞皇上照拂,我也是出來找小妹撞見了世子。不如皇上把菀菀交予我,我帶她回去。」
李修瑾沒有說話。
這沉默卻是令我害怕,我如今藥效還未散完,而眼前兩人前世如何凌遲一般合力磋磨我的,皆是歷歷在目。
若把我交給鄭月竹,說不定等天明,往事又要上演一遍。
在場三人,唯有李修瑾,此刻是我能信的。
他雖然滿身帝王威嚴,卻讓我覺得很安全,盼他看在自小相識的份上,或是看在我爹娘忠心輔君的份兒上,不要將我交出去。
我往他懷里埋了埋,甕聲甕氣像小時候那般喚他:「瑾哥哥……」
沒人知曉,尚未懂事之時,堂姐還沒入京,我唯一的玩伴便是李修瑾。
那時候先皇后還在世,我娘時常進宮陪她。
大人說著話,我就跑到李修瑾的皇塾窗前,沖他揮揮手。
他送走了我爹,便偷偷來找我玩。
后來先皇病逝,皇后拉著幼小的李修瑾把持朝政,幾年后為了還政自鳩。
李修瑾再也沒出來過了。
我娘抱著我嘆氣,只說了一句:「瑾兒如今歡愉只會一日比一日少了。」
我們也變得疏遠,只在我爹對他的夸贊中知曉那個愛逗我笑的少年,終于長成了沉穩的帝王。
時隔這許多年,我為了求得庇護,與這個兒時玩伴這般親密:
「你可以同我待在一起麼?瑾哥哥。」
12
第二天我是被我爹氣急敗壞的聲音吵醒的。
他跟我娘在我房中隔著屏風,說話聲越來越大。
「孤男寡女整整一夜,還在菀兒閨房中,他究竟思慮什麼?」
這一句如此熟悉,似乎我聽過,猛然從榻上起身。
迷蒙睜眼,尚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便面對著人聲嘲諷,堂姐的驚呼,謝自塵冰冷憤恨的眼神。
接下來便是繼續混沌著做了謝府娘子,為了丈夫的最愛賠命殉情。
熊熊大火燒過母親為我挽過千萬次的頭發,燒過身上父親托人送進謝府給我慣穿的蘇織云錦。
最后時刻我想甩掉謝自塵緊握的桎梏,可一次次失敗了,他在火光里悚然而冷酷地嘲笑我:「別白費力氣,我要拉著你去見月竹。」
我滿腔的無辜絕望。
我大罵他是個瘋子,我哭喊著說要回家,我想我爹娘了,他始終殘忍得令我求告無門。
「月竹最羨慕的便是你的一對好父母,可你再也見不到他們,也回不了崔家,就算死,你也要以謝崔氏的身份入我謝家墳,如此,月竹也會平衡一些。
」
……
一幕幕所歷真實,似乎我依然深困其中,不得解脫。
爹娘從外間趕來,將我搖醒,娘將我顫抖的身子攬進懷里一遍遍輕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