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對頭季臨淵成親多年,我倆點著過房子、打翻過院墻。
皇帝趁他北征,一杯毒酒要了我的性命。
皇帝以為沒了我,就能讓他的三公主嫁給季臨淵。
我也以為自己死的無足輕重。
可我們都錯了。
1
我再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和手下將領比武的季臨淵。
他抬手蹭了下臉上的血,伸出舌頭舔了舔。
北境的風吹的軍旗獵獵作響,他站在一片勉強能稱之為「演武場」的空地上。
人看著瘦了,也黑了,下顎骨上有道新添的疤。
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一些,伏在他的耳邊悄悄道:「季臨淵,我死了,知不知道啊你?」
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有點氣悶,卻又為自己幼稚的行為覺得好笑。
也罷了,別說他現在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估計也就是應一聲的事。
三天前我還是留守京城的質子王妃。
季臨淵走了兩個月了,我五天前突然覺得身子不適,招來府醫一看,竟是有孕三個月了。
一時覺得心中困頓,想著去寺里拜佛,回程時西郊的林子呼啦啦地沖出了一路禁軍。
我坐在馬車里,就知道天命已至。
左右活不下去,總要多有幾個人給我送葬。
我奪了一柄長刀,一人殺出重圍,勒馬飛奔。
「快追!」
「早說了這娘兒們會武!怎麼就派這幾個人!」
「皇帝今日擺宴,旁的人都去充肉林了,別廢話!快追,不然咱們都要掉腦袋!」
駿馬飛奔去往城中,卻忽地從旁邊沖過來一個小女孩。
眼看著馬蹄子就要落下,我用力一勒馬,前蹄高高揚起,堪堪后退一步,險些把自己甩了下來。
再一低頭,一根、兩根……羽箭就穿過了我的胸口。
死前我腦中的最后一個念想是:狗皇帝向來殺人滅口,可這孩子還這麼小。
鬼差說我塵緣未盡,叫我回來盡了孽緣。
我本以為是要替我那三個月的孩兒贖罪,卻不想一睜眼直接到了季臨淵這里。
不過倒也沒錯。
我們兩人,確實說得上是孽緣。
2
我是蕭家嫡女,七歲上戰場的小將軍。
季臨淵是先帝的九皇子,打小帶兵就是奇才,頗受先帝疼寵。
我的父母是西漠戰場的雌雄雙煞,被老皇帝親指教季臨淵帶兵,我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少時母妃慈愛,父皇偏寵,養的性子溫和中帶著肆意的野性。
我倆的年少時節,也曾真心待過彼此。
可先帝殺了我的母親。
我爹日夜的哭求,交還虎符解甲歸田,都抵不過一句莫須有的罪名。
母親被車裂的那日爹爹帶著我去觀刑,母親流血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刻進她的眼中。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旁的百姓伸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身邊響徹了大大小小的哭聲。
他們說:「將軍死的冤枉!你要替她報仇!你不能倒下不能跪下!」
人頭落地,血濺了好遠,我掙脫人群沖上去護住母親滾了三圈的頭顱。
官兵來拉我,我就齜著牙咬人,眼淚鮮血流了一身:「滾!滾開!」
「放開我娘!我娘沒罪!是你唔唔唔!」
爹爹沖過來咬著牙捂住了我的嘴,那個官兵悄悄地推了我們一下,我爹抱著我和娘的頭沒入人群。
我看得清清楚楚,母親是怎麼被冤死的,我要給母親報仇!
我和爹爹回了西漠,季臨淵也曾去找過我。
他在我的營帳門口站了一整夜,我都沒有見他。
第二日我出來時,看見了季臨淵離去的背影。
從那以后我就瘋魔了,戰場上每一顆人頭都像極了先帝!
我娘走后的日日夜夜,爹爹都像是被人毒啞了一般沉寂。
我恨極了先帝,可還沒等我給母親報仇,先帝就死了。
是我爹殺的。
沒人知道他怎麼做到的。
先帝外出秋獵,爹爹一人一馬連夜千里奇襲,一柄百斤長弓,破空取了他的命。
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可我和爹爹沒有九族了。
我蕭家世代金戈鐵馬,皆為良將,死的死傷的傷。
只剩下我和爹爹兩個人了。
可到最后只死了爹爹一人。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不知道季臨淵和皇帝做了什麼樣的交易,把我娶回了攝政王府。
大婚之夜,我倆刀劍相向,砍斷了龍鳳喜燭,燎到喜帳。
大火滔天,我拖著季臨淵出了婚房。
他被燒的脖子落了疤,我被砸的小腿破了好長的口子。
這就是我的。
荒誕又滾燙的姻緣。
3
季臨淵的營帳里鋪著一張完整的虎皮,這本是他送我的及笄禮物。
當時……諸事紛亂,我恨著和先帝有關的所有人。
一聽說虎皮是他送的,我就叫人扔出去了,沒想到是被他自己撿回來了。
「其實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
我浮在他的身邊,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當時母親剛走,沒人記得我的及笄……這是我收到的唯一一份及笄禮物。」
季臨淵當然聽不到。
他坐在木幾前什麼都沒干,撐著頭好像一直在等什麼。
這時剛好軍中信使來報,季臨淵站起來快步出去迎,如獲至寶似的捧著封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