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捧著我的臉,軟軟倒在我懷里。
他背后,深深插著一柄尖刀。
我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著手上沾滿他的鮮血。
徐南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靠!野哥!」
「阿、阿笙……阿笙……」方野盯著我,眉頭痛得皺起來,「喜歡……喜……」
臉上已經不知道是雨還是淚,我終于爆發出一聲悲痛的吼叫。
我的少年,再一次離去。
而這一次,他死在了我的懷里。
9
叔叔阿姨的航班延誤,沒等來結束高考的方野,只等來他的死訊。
方野還帶有余溫的尸體,就這麼蓋著白布被推出來。
哭暈過去的阿姨倒在叔叔懷里。
我站起身,腰上的傷口被牽拉,徐南趕緊扶住我。
疼痛過后,我忽然眼前一黑。
……
「林老師?林老師?!」
我猛然驚醒,一抹刺眼亮光照過來。
外邊已經天光大亮,我竟然在教室睡了一夜。
學校保安確認是我,趕緊打開教室門:「林老師,高考都結束了,你怎麼在這兒睡上了?」
我晃晃腦袋:「睡忘了,不好意思啊。」
原來是夢嗎?
什麼重生,是我異想天開了吧。
我被保安一路囑咐著送到校門,還是恍恍惚惚的。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開到了方野家樓下。
才早上七點,小區人很少。
我正晃神,聽見有人敲我的車窗。
是方叔叔。
老人把我拽上樓吃早飯,我實在推脫不了。
方野媽媽老了很多,方野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喪子之痛比起我痛失摯愛,只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提前退休后,兩人就回到了北城生活。
這些年,我一直不敢怎麼面對方野的父母。
方野的死,我難辭其咎。
如果不是我的懦弱和對劉源的一再忍讓,方野又怎麼會在十八歲那樣鮮活的年紀離去。
「笙笙,吃這個。」
方媽媽給我夾了一個小籠包,我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只點點頭。
飯后,和兩個老人閑聊了一會兒,正打算告別,方媽媽叫住了我。
她帶著我走進方野的房間,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
「當年,小野走得突然,我們也只想遠離這個傷心地。今年回北城,收拾他房間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我接過方野媽媽遞過來的東西,「打開看看。」
她慈愛地看著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小沓照片。
上面的主角,無一例外,都是我。
每一張的背后,方野都寫了給我的話。
【新相機的第一張照片,是她在吃糖葫蘆,哈哈,可愛。】
【去爬山了,徐南好蠢,摔就摔了,還要我背,還好,阿笙沒事。嘿!都比我們快了,瞧她那得意的小臉。】
【帶她去擼門衛大爺的小土狗,她膽兒也太小了,竟然被小狗追了一路,笑死人了。】
【靠,沒白費我在大棚熱到吐,這小茉莉她還挺喜歡的,值。】
【大海,大海,我喜歡的女孩不開心,麻煩您把她的煩惱帶走吧。】
【怎麼趴桌睡覺都這麼……好看呢?】
……
最后一張,是他在桌子上刻的那行字——【方野,實在太喜歡林曉笙了!】
翻到背面,一行字飄逸有力:
【林曉笙,高考結束,讓我做你男朋友吧!】
……
方爸爸送我到樓下,臨走時,他摸摸我的腦袋:「笙笙,阿野的事,是意外,別把自己困在過去。
「對了,最近雨水多,你腰上的疤得多注意些。」
疤?
疤?!
我趕緊往身后腰上一摸,果然有一道凸起。
方爸爸上樓后,我才緩過勁兒來。
如果昨晚是夢,那方野應該是死在那條小巷,而我毫發無傷。
現在我腰上有疤,那就是在二高校門口被劉源淺淺刺了一刀。
那不就證明,我是真的重生了?!
我趕緊拿出手機,撥通徐南的電話。
那頭傳來男人沙啞的聲音:「笙姐?」
「徐南?!方野是不是在二中校門口遇害的?」
徐南:「……是啊……怎麼了?你……你沒事吧?」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我舒了一口氣,在眼眶中盤旋已久的眼淚終于落下來。
方野,我的方野。
我終于找到救回你的辦法了。
10
開到學校,一輛大貨車正巧開出去。
我把車停好,急匆匆往高三教學樓趕。
才到樓下,就看到幾輛貨車停在空地上,工人們搬著桌椅進進出出。
我的心涼了半截,慌忙跑到二樓那個教室。
看到空蕩蕩的教室,我崩潰地抓住一個工人,有些癲狂地追問:「為什麼要搬?!桌子呢?!桌子呢?這個教室的桌子都哪去了?!」
工人看我滿身酒氣,頭發亂糟糟,趕緊指著樓下那輛即將發動的貨車。
「學校要換新課桌,這些課桌我們返回廠里翻新,這個教室的應該在那輛車上吧……」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契機能讓我回到過去。
只能寄希望于把昨晚的事情重新做一遍。
謝過工人,我飛快跑下樓,那輛車已經開走。
我不管不顧地追上去,大喊著:「等一下!」
后車輪帶起一片灰塵,車終于停下。
司機有些詫異,我拽著他的手:「師傅,幫我打開好嗎?我找個桌子。」
「這……這都是要送回廠里的……」
「我知道!」我掏出包里的錢夾,「我買下來好不好?我買下來!」
「笙姐!」
徐南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他過來扶著我:「怎麼了這是?!」
「徐南!」我又哭又笑地,「我知道怎麼救方野了!快,你也幫我找那張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