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頭,對上臉上帶了些薄怒的謝瑛。
他俊秀如玉的臉上掛滿汗水,眼里全是后怕。
我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抽出他隨身的佩劍,一劍斬了那花蛇。
花蛇被劈成兩半,落到地上。
謝瑛滿臉歉意地跟我打著手勢。
我搖了搖頭,拿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見到謝瑛之后,那股來勢洶洶的暈眩之意倒是被沖淡了。
我望著地上那條花蛇。
「是月嫵干的。」
謝瑛的側臉緊繃,他抿著唇,墨色浸染的眼底燃燒著冷意。
他似乎很生氣。
手中比劃的動作越來越快。
「我會解決掉她。」
我搖了搖頭:「我會跟父親說這件事。」
「只是——」
我直直看向謝瑛的雙眸。
「我在想,她為何如此針對我,甚至對我痛下殺手。」
謝瑛的眸里閃過一絲痛色。
他的臉色陡然蒼白了許多,從喉腔里發出一聲無力的啞聲。
我緩緩抬起頭。
「難道,我表現得已經如此明顯了嗎?」
謝瑛愣在了原地。
意識到我說了什麼以后,他腦中空白了一瞬,神情茫然。
我乘勝追擊:「謝瑛,我心悅你。」
謝瑛聽到這句話,臉上閃過一抹凄色。
他不住地搖著頭,打手勢。
「姝姝,我配不上你。」
他抿起唇,手中的動作愈發快了:「武寧侯和鎮遠將軍都很喜歡你,他們是難得的才俊……」
這個呆子。
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能看懂他的手勢。
我惡狠狠地扯著他的衣襟把他往前一拉。
「不說其他的,我就問你一句。」
「你喜不喜歡我?」
謝瑛愣了一下,睫毛覆了下來,遮住落寞的眸色。
他慢慢打著手勢:
「有的時候,不是喜歡就能兩全。」
18、
「什麼兩全?」
我惡狠狠地道。
轉頭卻抹去了眼角沁出的淚。
「本小姐有你一句話就足夠了。」
謝瑛沉默了一下。
良久。
他抬起手:「如果……」
心里仿佛被什麼尖刺狠狠扎了下。
撕裂般的疼痛。
我退后半步,咬著唇,眼前一片模糊。
活了十八年,我第一次有了追逐他人的念頭,此刻卻狠狠碰了壁。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謝瑛的一句承諾就好了。
可是他為什麼一而再地退縮呢。
明明在夢里,是他哀求著不讓我離開的。
眼下卻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
我把眼淚擦了個干凈。
「你什麼也不用說了。」
說罷,我沒有再看他一眼,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謝瑛留在原地。
他像是一棵枯木般,半晌沒有動。
然后空無一人的庭院,慢慢地打完了整句話。
「如果我能活著回來。」
「我一定會娶你。」
19、
被謝瑛拒絕的滋味很不好受。
我在家待了好幾日,整日昏沉,沒有往日的活力。
父親不知發生了什麼,卻也很擔心。
和小蝶嘀咕了好一會兒后,他決定帶我去京城外的望山跑馬。
我的騎射功夫是父親教的,幼時他常帶我出去跑馬。
不過等我及笄過后,他便常常拘著我,不讓我出去,美名其曰害怕我出去遇險。
我倒是無所謂。
但有的時候也會覺得好笑。
望山不過一點點高,哪里來的危險呢?
直到,我們在林間遇見了被埋伏的謝瑛。
實話說,看到一身凋敝血色的謝瑛,我心里抽痛了下。
父親的隨身護衛將追殺的蒙面人一掃而空。
小蝶長臂一伸,把謝瑛撈了過來。
謝瑛呼吸微弱,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認出了我。
他將一個硬木盒塞給了我。
「保護好……」
20、
謝瑛醒的時候,我們正待在望山別苑。
父親站在窗前,把玩著一塊玉玦。
這是謝瑛塞給我的硬木盒里的東西。
我坐在他身后,憋了半天,想叫父親還回來。
然而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只是看看。
直到謝瑛倏地睜開了雙眸。
他渾身一振,下意識地就翻坐了起來。
一直看著他的小蝶用一根手指頭又把他按下去了。
父親慢慢走近,看了我一眼。
「姝姝,你過來,給我翻譯這小子的話。」
我愣了一下,沒問父親為什麼知道我會手語。
父親將玉玦遞給謝瑛。
他的神色有些復雜。
「沒想到,你們竟是認真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泰州鎮撫使的玉玦。而裝在盒子里的,是他結黨營私的罪證。」
「圣上派你南下治理洪水,實際上是去查這事?」
謝瑛點了點頭,手里的動作不疾不徐。
我盯著他的動作,傳譯給父親。
「他說,泰州鎮撫使野心已久,在地方盤踞已久。」
「若不徹底除去,對變法有礙。」
父親的唇翕動了下,他說:「你真的下定決心要走這條路?」
謝瑛點了點頭。
父親說:「須知變法的人,只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
「此時鋒利得當,將來如何,卻未必得知。」
「變法阻擋無數人的利益,此時只是這幾個人追殺你,往后還有更多。你若此時停手,還來得及。」
謝瑛搖了搖頭,比劃了下。
我盯著他的動作,輕聲道:
「他說,停不下手。」「國家貧苦,民生多艱,餓殍千里,兵連禍結,白骨露野。」
「他不能救民于水火,但能略盡綿薄之力……」
21、
永平二年,謝瑛外放為江寧知府。
他在地方剿匪無數,推行變法,令地方風氣為之一清。
他向皇帝不斷上書,要求改變風俗、確立法度,提議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