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瑛是個啞巴。因為這個,他呈上御案的文章被當眾黜落。從高高在上的狀元郎,變成了路邊的乞兒。他墜落青云,一身傲骨都被敲碎。
而我朝他伸出了手——
京城所有人都說齊國第一美人瘋了。
殊不知多年后權傾朝野的謝相將我按在書桌上親。
他烏黑的眼睛濕潤,哀傷地打著手勢:
「姝姝,不要離開我。」
1、
從百衣閣回府的路上,我的馬車被一伙人攔住。
我掀起馬車的簾子,從縫隙中看外面的情形。
外面一派混亂。
無數污言穢語從地痞流氓的嘴里噴出來。
砸到地上被打的人身上。
拳打腳踢的聲音和忍痛的悶哼聲交織。
我起身出了馬車。
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泥濘中的人。
他如今一身白衣盡染污色,俊秀的臉上也被打得好幾塊淤青。
我認得他,他如今是京城里人人喊打的乞兒。
也是今朝的新科狀元郎,謝瑛。
2、
謝瑛此人,出于寒族微末,卻寫得一手好文章。
江南路人人都說,天下文采,謝郎獨占八斗。
連書院里最古板的夫子,也對他的文章說不出什麼挑剔詞來。
人們傳頌他的文章,到幾乎瘋狂的地步。
謝瑛寫下的詩詞,被無數文人競相傳閱。
他流出的畫作上,印滿了各色的印章。
縱然他本人低調得可怕,從不露面。
他的名聲與才華依然在大江南北流傳著。
我對此沒有什麼概念。
只是在詩會上偶然翻閱了下他的文集。
——文章確實是好文章,卻不是我感興趣的文章。
我興致索然,揣著新簪子回府,卻見父親正捧著謝瑛的文集。
他在檐下,仿佛感受不到寒冷,正愛不釋手地讀著。
見我好奇地張望,他還不自然地咳了聲:
「天氣冷,快回屋去。」
我自然不會拆穿他。
朝父親揚了揚簪子,便回房去了。
然而謝瑛這個名字卻悄無聲息地落入了心間。
似雪,如霧。
當時的我坐在屋子里,看著檐下結著的冰棱。
第一次如此好奇這樣的人物。
3、
臘月過了后,京城迎來了春日。
各地趕考的舉子們紛紛進京。
三年一屆的會試再度拉開帷幕。
謝瑛要進京的小道消息傳出來后,城門處每天翹首以盼的人數不勝數。
無數人想要一睹他的光彩。
但當他帶著青驢和小童進京時,沒有人認了出來。
謝瑛著實是很低調的人。
他特意帶了兜帽,又避開人走了小路。
到京城里,也只是住在僻靜的青竹巷里。
直到他在江南的舊友受了眾人的托付,將他生拉硬拽到了國公府舉辦的賞花會上。
賞花會上,謝瑛一身廣袖青衣,愈顯得眉眼清俊,冶姿清潤。
他站在哪里,頎長如立于風雪中的青松。
「列松如翠,積石如玉,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這大概是眾人望見他時腦子里僅剩的語句了。
然而容色生得這樣好的年輕人,卻很清冷傲氣。
席面上有人同他說話,他也只是略一點頭,或者擺擺手。
大多時候,他避開人群,不愿與人接觸。
直到最后曲水流觴開席了,才不得不坐下。
京城一向喜歡附庸風雅。
席面上光吃菜是不夠的,還要玩些助興的游戲。
這回玩的是飛花令。
這游戲我從小玩到大,是再熟不過的。
不過這次卻有些不同。
我按著上一輪的規則念出一句詩,卻在要將簽子傳出去時愣了下。
我要傳給的人,是謝瑛。
我抿著唇,指尖微微磨挲了下光滑的簽子。
轉頭,剛準備將簽子遞給謝瑛。
他卻忽然「騰」地起身。
我有些不解地抬起頭。
卻見謝瑛眉目冷冷,沒說一句話,便拂袖而去。
臨走時他的手還晃了晃,似乎是很不屑一顧的模樣。
席面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紛繁的目光從不同人身上投過來。
詫異的,質疑的,好笑的,擔心的……
我難堪地抿緊了嘴唇。
國公府家的小姐作為攬席人出面平復氣氛。
席面上再度恢復到先前的其樂融融。
我卻盯著謝瑛離去的背影很久。
4、
那日宴會不歡而散后,我回家生了很大一頓悶氣。
甚至為此還生了一場小小的病。
等病好了,會試也結束了。
我們家的都是武將,我沒有兄長要去考試,對科舉之事知之甚少。
倒是閨中的手帕交喬青,因為父親是此次春闈的考官,經常提起科場上的事情。
她說,此次會試題目奇難,不少考生哀嚎連連。
所寫出來的文章也是千奇百怪,不堪入目。
但她父親與其他考官在批閱考卷時,卻見到了一篇驚為天人的文章。
策論策論,考得是真才實學。
寫文章的人卻堪稱有經天緯地之才。
喬太師甫一拿到卷子,便激動得撫掌大笑。
這份卷子傳來傳去,在幾個考官手上都評了個「甲」等。
眾人一致商定后便定位魁首,意屬他為會元。
揭開糊名一看,居然正是謝瑛。
就這樣,謝瑛連中了兩元。
還差個狀元,便是連中三元了。
喬青知道我和謝瑛不對付。
見我聽著臉色不好,便轉而講起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