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毓修走后,我站在離他兩丈之遠。
「陸小將軍,雪天路滑行路不易,切記小心。」
陸肆笑笑,將手里的酒壺掂了掂,「多謝。」
再一次,他又隱在了大雪紛飛中。
07
除夕夜,宮里也因貴妃的喜好到處張燈結彩。
貴妃說,平常百姓家過年時都會掛燈籠貼對聯,這樣才有家的感覺。
裴毓修本就寵她,再加上她懷有身孕,自然什麼事都依著她,于是這大盛皇宮,便真的像是在過年一樣。
我也難得有清閑,可以悠悠地漫步在這雪地里。
采青扶著我走,沒多久雪花便蓋滿了我們的頭,一片白茫茫。
「娘娘,這是不是就是詩里說的,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可這句后面,還有兩句。
白頭若是雪可替,世間何來傷心人。此時若有君在側,何須淋雪作白頭。
是陸肆告訴我的。
那年雪很大,他拉著我在雪地里嬉笑打鬧。
一不小心,碰到了我院子里的梨樹,細細碎碎的雪落了我們滿頭。
我紅著臉,「阿肆,這是不是就是詩里說的,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陸肆搖搖頭,將我從雪地里拉出來,又替我撣了撣身上的雪,將自己的大氅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爾爾,這后面還有兩句的。」
「說的是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所以我不喜歡這首詩。」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跟著他坐在秋千上。
他說,「爾爾,我有一個驚喜要給你。」
話音剛落,微微黯淡的夜空里就升起一縷煙火綻放。
剎那間,璀璨的煙火蔓延開來,絢爛得讓人挪不開眼。
「喜歡嗎?」陸肆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的溫柔。
我后知后覺地點頭,「喜歡。」
陸肆湊近我一點,「那我呢?」
我說,「陸肆,歲歲平安。」
那時我沒好意思告訴他,我也喜歡。
砰的一聲響起,我又看到了煙花。
遠在宮門之外,一簇接著一簇,從夜空落到了我的心頭。
采青忍不住感嘆,「真美啊……跟五年前那場煙花一樣美。」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直到最后一顆火星劃過,就什麼也不剩了。
「煙花好看,只是留不住。」
不知為何,這條回到鳳儀宮的路變得格外的漫長,好像永遠走不到盡頭。
采青忍不住勸我,「娘娘,冬日風大,還是早些回去吧。」
回去嗎?可那冷冰冰的鳳儀宮不是我的家。
若是五年前,我定會傷春悲秋,哭一哭鬧一鬧的。
因為那時我是江家女兒,是陸肆的手中寶。
如今不行了,我是大盛的皇后,連哭鬧的資格都沒有了。
回到鳳儀宮時,淑妃迎了上來,眼神交接,我便知道事情不簡單。
「娘娘,可看到了煙花?進宮兩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盛大的煙花。」
我點點頭,跟著淑妃坐下。
「是很美。賢妃可瞧見了?」
陸沅扯出一抹笑,「娘娘好意我知道的。」
「陛下忌憚陸家,阿兄不來看我才是最好的。免得落一個前朝后宮私相授受的罪名就不好了。」
要做母親的人了,倒是懂事了不少。
只是一向話多且喜怒形于色的德妃如今卻久久不語,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淑妃在我耳邊輕聲道,「今日在殿上說起榮親王家的小郡主要成親了,要嫁的是太常寺卿。」
「正是瑛時的心上人。」
那夜,德妃喝了很多酒,已經醉了。
「本就是我對不起他,他要成親了我不該難過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就只能進宮呢?」
「我會祝福他……祝福他平安順遂……兒孫滿堂……」
「裴毓修,我恨你……」
淑妃連忙捂住德妃的嘴,「娘娘,瑛時喝醉了,說胡話呢。」
采青立馬端來一碗解酒茶,哄著德妃喝下。
好不容易讓德妃安分下來,淑妃也忍不住落淚。
「這深宮,是要將我們都困死了。」
「十丈宮墻太高了,看得見升起的煙花,卻看不見放煙花的人。」
「娘娘,我這一生都只能在這紅墻之中了,我不甘心啊……」
賢妃摸了摸挺起的肚子,「娘娘說得對,有個孩子總是好的。」
「往后寂寥的幾十年也有個依靠,有個念想。」
是啊,總不是一眼望到頭的日子。
日子總歸要過下去的,熬一熬,再熬一熬。
熬過去就好了。
這年的除夕夜,好像沒有人高興,都沉浸在各自的悲傷中。
08
大約是貴妃之前落水流產傷了身子,這一胎也不太穩。
裴毓修下令,讓所有太醫隨時侯著,生怕貴妃有個萬一。
后宮事多,前朝也不安寧。
越國又對大盛發起了戰爭。
陸家軍再次奔赴疆場。
和消息同時來的,還有賢妃。
這是她親耳聽聞裴毓修那番話后第一次哭。
「娘娘,我做噩夢了……」
「我夢到阿爹阿兄都死在了疆場,他們回不來了……嗚嗚嗚……」
「梨爾姐姐。我好害怕……」
這種惶惶不安的感覺我也有,那尊失手打爛的青花瓷像是一個不祥的預兆。
我安撫著陸沅,「別怕,不會有事的。」
「陸將軍身經百戰,一定會得勝歸來。」
「沅沅,好好養胎,平安生下孩子,這也是你的護身符知道嗎?」
陸沅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哄著陸沅睡下,采青為我揉了揉發痛的頭。
「賢妃娘娘到底是才十六歲,年幼不經事,才會被一場噩夢嚇到,娘娘寬心,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