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前些日子為你新制了件披風。」周衡把披風遞給我,撫過兜帽處一圈松軟的兔毛,我心里酸酸漲漲的。「你的臉色有些蒼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搖搖頭,我的身子哪有這樣嬌貴?
「你怎麼不去狩獵?」周衡少年將軍,據聞騎射俱佳,箭無虛發。
周衡勾唇笑道:「獵這些養肥了跑都跑不動的獵物有什麼意思?慎貞,下回我帶你去深山獵狼可好?」
哪有帶姑娘獵狼的?我忍住笑意,忙點頭應好。
周衡大抵是反應過來了,讓我進去好好休息后,便急急轉身同手同腳地走了。
我只能看見周衡有些僵直的背影和發紅的耳尖。
回帳篷后我問好秋,給周衡繡個云鶴香囊可行?
好秋還沒來得及答,小雪便搶話回道:「小姐給姑爺送個香囊哪里不行?」
好秋笑著點了點小雪的頭,才回我:「小姐還沒出門呢,你姑爺倒叫得順口。云鶴倒是極配周小將軍的。」
我內心歡喜得很,我也快要有家了啊。
今日春風和煦,外頭熱鬧極了,我正尋思著要描個什麼花樣子呢。
忽然間我上腹疼痛加劇,朦朦朧朧間我好像聽見了小雪的哭叫聲,然后便沒意識了。
我醒轉過來的時候,天色微暗,阿父阿母還有皇舅舅都圍在我的屋子里。
室內氛圍沉肅,看樣子是三人又吵架了。
只是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吵呢?
「小姐你醒了!」好秋先發現我醒了,眼前有些模糊不清,好秋的眼圈好像有點紅。
我還沒來得及細看,阿父阿母和皇舅舅便全圍到我床邊來了。
「慎貞,頭還暈不暈?以后要好好吃飯,你看你這次暈倒,把大家都嚇得不輕。」皇舅舅聲音似乎放輕了許多。
「是要好好吃飯,阿母天天給你燉補湯好不好?」阿母輕輕撫了撫我的頭發。
「阿父見過周衡那小子了,是個好孩子,肯定會好好疼我們慎貞。」阿父扯了扯嘴角,好像是想對我笑一笑。
皇舅舅和阿父阿母對我說話輕聲細語的,仿佛我是易碎的珍寶,我偷偷在被子里掐了下自己的腿。
疼的,不是夢。
若不是夢,那便是我病得不輕,可竟無一人肯告訴我究竟患了何病。
我要是逼問得緊了,好秋和小雪就不說話,只紅著眼,撲簌簌落下淚。
春獵結束沒兩天,我與周衡的婚期也定下了,六月初十。
還有兩月有余,雖是成日忙著繡嫁衣,但我絲毫不覺乏味枯燥,想著能嫁給周衡,與周夫人做婆媳,我便希望日子過得快些再快些。
只是最近不知怎麼回事,我上腹總是疼痛,原來偶爾也會疼,如今頻繁了許多。
自春獵那日我昏倒后,藥便沒斷過。阿母幾乎天天都陪在我身旁,她夸我心靈手巧,繡得鴛鴦活靈活現。
我垂頭羞赧一笑,從前指尖被扎成了篩子的那些時光,現在想來也覺得開心值得極了。
皇舅舅和阿父經常托人給我送來些稀奇小玩意兒,還有各式各樣的話本子,我才曉得原來別人的故事那樣精彩。
我像是做了一場美夢,夢里我幸福又滿足,我甘愿沉溺其中。
只是我的腹痛之癥越來越嚴重,它想把我從這場美夢里叫醒。
我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了。
阿母現在對我縱容極了,就像這十幾年來那麼縱容嬌嬌一樣。
我鬧著要出去逛逛,阿母本是不同意的,見我不痛快了便答應了。還特意囑咐好秋和小雪跟好我。
醫館前好秋和小雪跪在我身前,攔住我想要進去問醫的腳步。
「看來這病,當真要緊得很。」我決意要進去,她們又怎麼攔得住呢。
大夫說我身患絕癥,命不久矣。
我怔愣了一會兒后,沒忍住笑出了聲,當真是海市蜃樓一場。
我慎貞哪有那個好命啊。
7
我回府后便把自己關到了房里,大家都瞞著我一人。
難怪最近阿父阿母和皇舅舅都待我這般好,原來是人之將死,他們也不用演太久。
阿母哭著拍門哀求我把門開開。
外面真吵啊,鬧鬧糟糟的。
后來鬧到晚上,皇舅舅帶著御醫來了,阿父如姨和阿正竟也能進公主府的門,多稀奇。
我把門打開,御醫給我診脈,滿是寂靜。
大家都用期望的眼神看著御醫,御醫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小姐上次昏迷,微臣已說過是回天乏力,這半月來小姐脾胃狀況惡化得更快了。」
御醫話音剛落,慟哭聲便響起了。
「定是小姐從前在宮中吃的飯菜又冷又硬……」好秋哭聲哀戚。
「王廚做菜總是不放鹽,小姐根本吃不下吃不飽……」小雪凄切大哭。
阿母往常多麼高傲冷艷的一個人,如今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片刻后厲聲問道:「王廚為什麼不放鹽?」
外面雞飛狗跳了許久后,聽說王廚供認是嬌嬌吩咐的,一個受盡寵愛的小姐,另一個被棄如敝屣的小姐,廚子該聽誰的一目了然。
但這歸根結底也怪不了嬌嬌,我看著眼前不住落淚自責的阿母,阿母平常那樣精致的一個人,如今頭發微亂眼妝也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