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隨之殉情。
皇上為之有愧,又憐我弱小,便將我接進了宮中,賜了我國姓,給了我公主的身份。
于是我便成了當朝的昭陽公主,安禾。
皇上仁厚,本是想將我養成貴女的。
可我沒那享福的命,天賦全在兵法與武藝上。
他執拗不過我,終是妥協地讓我掌了沈家軍的授印,在這秦陽關里一進就是八年。
也正是在秦陽關,我遇見了陳羨知。
他是副將統領下的左中郎校衛。
「芙葉,你知道陳羨知他家里有幾個兄弟嗎?」
「嗯……我猜,四個?」
「不,是七個。」
「他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我管他叫……三郎。」
「啊?那,那,那裴、裴少師!?」
「是,裴卿之與他長得有六七分的像。」
想到我在失憶后,誤將他認作了我的三郎。
我和陳羨知的開始并沒有京中人的那些風花雪月。
我記得,那天我們剛打完一場損傷慘重的仗。
清掃戰場時,我們兩個疲倦地坐在一起,我累到迷糊地問他:「三郎,你要不要從了我啊?」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答應,因為下一秒我就睡著了。
我只知道后來的每一場戰爭中,他都會在我精疲力竭之時,揮舞起我沈家軍的戰旗,大喊一聲:「將軍,你們沈家的姓可真好聽。」
「真的是,」我無奈地笑開, 「一個很廣泛的百家姓,到底有什麼好聽!」
我有時候覺得,有時候人的命運也許是注定的。
就像是我的父親,他生于忠貞,死于背叛。
于是連我也不意外。
這波譎云詭的朝堂,總是有人為了些利益鋌而走險。
我和三千沈家軍被圍困于秦陽關的山隘時,便知自己同父親終是走了一樣的路。
秦陽關一戰,只有我自己回來了。
所以后面的事發生得并不意外。
我失憶了。
太醫說我因為大悲大慟傷了本源,導致的記憶混沌。
因而有了圣令,所有人對此事必須緘口不言。
我也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落水時傷了腦子,忘記了所有的事情。
唯有裴卿之這個例外。
因為沒有人知道我與陳羨知的關系。
「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對芙藁莞爾說道。
她有些手足無措:「公主……」
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無妨。」
又道:「芙葉,你是我父皇派來盯著我的吧。」
芙葉霎時臉色一白,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公主,我,我——」
我抬手打斷她的慌張: 「不用害怕,我都知道的。」
我知道芙葉是我父皇安在我身邊的人。
他也只是一個擔憂自己女兒的父親罷了。
他封了所有人的口,深怕我想起忘掉的事。
可他沒想到,我會因為裴卿之而染上心疾之癥。
我與裴卿之,確實是不對付的。
早年間在我回京述職的時候,他的政見就與我十分相悖。
我們兩個見的次數不多。
但每每一對上,便是針鋒相對。
因而我說我心悅他,自是聽起來十分疹人。
人啊,總是不經念叨的。
前幾日與芙葉不過是提了幾嘴裴卿之,沒想到拉開營帳時,就看見他略顯消瘦的身影。
他說,他是特意來找我的。
我沒問他有沒有什麼其他事。
他便主動地貼近我,對我不住地道歉,說著我曾經想聽,而他又吝嗇于說出的好聽情話。
裴卿之說,其實他知道尹夢云墜馬那件事是她故意的,但他當時正在因我將他叫回來又趕出宮生氣,所以故意想要給我一個教訓。
「云禾,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仗著你的喜歡而有恃無恐,是你的愛給我鍍了層金身,我就以為自己是尊金佛。」
「尹云夢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為此一直很自責后悔,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對她只是亡友依托的照顧!」
「而且我后來都查清了,你當時給我寄來的書信和口信都是她幫我攔下的!我是后來才知道你那時那麼需要我!」
「安禾,都怪我,都是我的疏忽才導致你為此承受了那麼多。我已經與尹云夢說清了,將她送離了府里,以后她再也影響到我們兩個!」
「所以你能不能再給我次機會,讓我彌補你!補償你!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啊安禾!」
他說得聲淚齊下,滿眼愛意。
我卻只是冷靜地看著他,挑了挑眉。
前幾天上京里傳來消息,說是裴卿之在得知我回了秦陽關的那天,回府中與尹云夢發生了爭吵。
不知道他們之間說了什麼,裴卿之差點當場掐死尹云木木夕。
芙葉從打聽來的消息里對我繪聲繪色地學:「公主,你都不知道,他們說裴少師在掐尹姑娘的時候雙目赤紅如修羅,嘴里喊著: 『都怪你,你這個毒婦,要不是你,她怎麼會想起來!』」
「您知道尹姑娘最后被送到哪了嗎?就是她那個婆婆想把她再嫁的家啊!」
芙葉說得很是盡興,有種看到惡人惡報的興奮感。
我聽后倒是心靜沒有什麼波瀾。
只是詫異于——沒想到裴卿之圣人皮囊下,竟是一個自己犯了錯事卻事事怪罪在女人身上的人。
就像他剛才對我說的那番話。
若是沒有他的允許和示意,尹云夢又怎麼會有膽量攔截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