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次第一個三日過去了,我睜眼望著床幔時,他沒有來。
第二個三日過去了,我一次次在室息中驚醒時,他的名字只存在于芙葉打探來的消息里。
第三個三日,芙藁說他請旨去西下賑災,昨日夜里已經前往西行的路上了。
第五個三日過去了,我派人發出去的傳書依舊沒有回信。
第二天,倒是收到了尹云夢送來的一幅畫卷。
畫卷上畫的是她本人,筆觸生動,栩栩如生。
她說,這是裴卿之在西下路上的畫舫上為她所作的。
我看了看細節,確實出自他的手筆。
于是尹云夢派來的小廝得意洋洋地問我: 「我們家小姐說,想問問公主殿下覺得此作如何?」
我瞥了眼她趾高氣揚的表情,轉身看向芙葉,懶散地揮了揮手,示意她將人帶下去。
這山高水遠的,回去復命的路上是不是會被猴子之類的野獸吃了,這可太不好說了。
現在的人啊,真是主子與奴婢,分都分不清。
我說呢,怪不得覺得最近過分的安靜,原來尹云夢是跟著裴卿之一起西下去了。
是夜,當我再度從窒息的噩夢里驚醒。
我強忍著疼痛從床上爬了起來,喊來了芙葉:「就算是綁,也得把裴卿之給我綁回來!」
08看見裴卿之心悸癥狀得到緩解的一瞬間,我轉頭就命人將他和尹云夢一起趕出了宮。
裴卿之滿身風塵,像是八百里加急趕了一夜的路。
他剛欲開口對我說話,卻見我轉身就走,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
我聽見身后尹云夢輕柔寬慰他的聲音:
「裴郎,你莫要與公主置氣,公主她只是一時煩悶,你莫不要因一時情緒而就此與公主生了嫌隙。」
倒是個能說會道的。
也格外會演。
七日后的圍獵上,因我一箭射偏,導致尹云夢不慎從馬上跌落。
眼見她就要被馬蹄踩爛,我條件反射地從馬上一躍而下,攬住她的腰身,抱著她糾纏到了一起。
我和她一起滾了許久,其間也不知磕碰到了什麼,我只覺后腰一陣麻木,疼得我是能牙咧嘴。
還未等我起身,不遠處一道玄色的身影就沖了過來。
裴卿之將我一把推開。
他將尹云夢拉起,先是問她: 「云夢你有沒有事,傷到了沒有?」
見她搖了搖頭,只是擦破了一層皮,這才轉過身怒不可遏地看著我。
「安禾!」
「腦子有病就去治!」
「將箭射在別人的馬上完全就是草菅人命!」
他難以維持鎮靜地一聲聲指責著我。
面色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
我躺在地上,歪頭看著他,一邊覺得他有時候真的挺沒腦子的,不知道是怎麼當上的太子少師。
我君子六禮可是皇室教的,再怎麼學藝不精,也不可能射偏到別人的馬腿上。
除非,有人刻意往我的箭上撞。
稚子都能想通的道理,在空口就將你定罪的人面前,往往并不會在意真相。
而另一方面,我又覺得裴卿之說的話很是有道理。
腦子有病,當然得去治啦!
治,我肯定要治!
因而在裴卿之因沖撞我而被褫官察看,罰跪在承風殿外自省的時候。
芙葉適時敲響了我的門。
「殿下,神醫已經到了。」
「讓他進來吧。
」
09裴卿之其實知道自己那日對安禾過于嚴苛了。
他回去靜下心后細細想來,以安禾的騎射,那一箭十有九之是個意外。
只是安禾平日里太過跳脫,又不按章法行事。
于公,作為她的老師,身為公主就該有公主的儀容態度。
于私,太過招搖,容易遭人記恨。
他想借此磨磨她的性子。
可跪在承風殿的那幾日,裴卿之發現安禾始終沒有出現。
往日里他在朝政上受了罰,安禾都是第一個來嘲笑他的。
她會命芙葉搬來一把軟椅,自己舒服地坐在上面。
吃著糕點,嗑著果仁,嘰嘰喳喳地笑話他的迂腐,調侃他的「不識時務」。
可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了,他連她的影子都沒見到。
裴卿之心里驀然一沉。
覺著,怕是壞了。
莫不是他這一記猛料下得太狠,安禾當真生氣了?
自從入主太學后,裴卿之行事一向十拿九穩,很少出錯。
這次,他卻漸漸心神不安了起來。
他想著,不然,還是去哄哄安禾吧。
安禾本就不是個脾氣好的,如今他被圣上罰跪不能行動,等到去看她時,早已過了最佳時機,她定會不悅之極。
況且打磨她這件事不急于一時。
等到以后找到了更好的機會,再教她也不遲。
裴卿之這麼想著,下了決定。
他準備等到明日處罰結束,就第一時間去見一趟安禾。
只是他沒想到,就是這一等。
卻讓他等來昭陽公主腦疾治愈的消息。
10裴卿之在殿外等待通傳的時候,攥了攥手,才發現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一時怔住,隨后自嘲地笑了笑。
他還記得當年他參加殿試的時候,臨行前父親在府門前來回踱步,一個勁地叮囑他要保持心態,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裴卿之那時想告訴自己的父親,讓他不用擔心,因為自己根本就不會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