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番追問,她倒是恢復本性,率先不耐煩起來。
「只是路過的某個水井,過去了十多年,哪里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在滅頂水中的撲騰掙扎感猶在眼前。
看來是在那里。
楊柳鎮。
我穿來的地方。
14我在病榻上躺了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終于等到盧月瑤找上門來。
「你能活下來,算你是個有本事的。
「本宮說話算話,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她輕呷一口茶: 「從今往后,你離殿下遠些,安心侍奉、聽命于我,本宮饒你不死。」
我悄然握緊指尖。
這時代便是如此,貴人說的話便是天。
為了讓我徹底死心,她將我調至近身服侍。
我與蕭景多日未見,再次相見,是在他們二人的床榻前。
剛開始,他還有些發怔。
似是不忍看我,低聲道: 「枝枝,你先出去。」
「殿下。」
盧月瑤卻笑意盈盈地拉住他: 「這樣才最是刺激,不是嗎?」
她腕間的鈴鐺搖晃作響,溫柔的嗓音似在蠱人心智。
「殿下將鈴鐺系在臣妾的這里,看看我與它,誰更響?」
蕭景的呼吸頓時粗重幾分。
床帳落下。
鈴鐺凌亂地響了徹夜。
我站在內殿外,眉眼低垂。
「失手」打翻燭臺。
盧月瑤極為喜好薄紗制品。
這種材質,輕盈涼快。
燃得也快。
15當夜,東宮因走水而大亂。
蕭景與盧月瑤被困在火勢最猛的地方。
而我趁亂而逃。
史書記: 【永昌十二年冬,東宮走水。太子與盧氏女遭困,所幸宮中侍從甚多,二人皆無所傷。】
大魏冬季降雨更多。
恰逢大雨,火勢如此兇猛,竟也教他們二人平安。
我垂下眉眼,握緊手中的匕首。
我沒有通天的能力找來無名尸首。
就如此讓他們相信我葬身火海,實在太難。
蕭景聰敏,等他回過神來,必然能猜到縱火的是我。
所以我不能走官道。
林間山路泥濘,無從避難。
雨淋徹夜。
本就虧空的身子受不住,我再次發起高燒。
心臟震響鼓膜,我咬牙扶住一旁搖搖欲墜的樹枝,險些昏厥。
寂靜的林間,飛鳥長啼,四下散逃。
魚鱗鐵甲顛于馬背之上,蹄聲颯沓。
來人身姿挺拔,如松如柏。
眼皮厚重,我看不清他的臉。
只聽他聲線渾厚有力:「枝枝,睡吧。」
我再也支撐不下,徹底暈了過去。
16來人是盧月瑤的阿兄,盧湛。
他鎮守邊關多年,除此次外,從未回京。
「你醒了?這里是侯府,你身上留了病根,得先養養身子,才能回家。」
回家?
我心下警鈴大作,握緊被角。
他卻定定地看著我,最后故作兇狠道: 「宋春枝,你好狠的心,竟一點也認不出我。」
「小爺好歹和你青梅竹馬十幾年,怎麼著的,如今還需要我自我介紹?」
記憶片段紛雜凌散,頻繁閃回。
隔著太遙遠的歲月。
我有些遲疑: 「阿、阿湛?」
原來我在這個時代并不是孤身一人。
我們自幼青梅竹馬。
出車禍時,他沖過來將我護住。
再睜眼,他是侯府長子,我是太子乳娘之女。
我們幾經波折才相認,約好一同回家。
可后來,我把他忘得一干二凈。
我喜歡蕭景,他便自請離京。
聽聞我哭喊著要回家,他便趕來我身邊。
眼前酸脹不堪,我強忍淚意:「對不起,把你忘記了。」
讓你在這個時代孤身一人。
「不是你的錯,枝枝。」
他眉眼溫柔: 「記起來便好,你好好養傷,我會帶你回家。
」
17楊柳鎮,并不是我們來的地方。
原身曾和盧湛一同失足跌落東宮的水池中。
那一次,殼子里才換成了我。
兜兜轉轉,竟又要回到起點。
「東宮走水,你消失得無影無蹤,蕭景猜到此事是你做的,大發雷霆。
「他責怪盧月瑤,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如今他一邊派人出去尋你,一邊整日枯坐在東宮廢墟之中,連早朝都不愿去上,天子已對此事有意見。」
除蕭景外,天子還有三個兒子。
每一個,都對這太子之位虎視眈眈。
這深情的模樣不知作給誰看。
我冷笑著:「真賤。」
「我翻閱過史書,我們來的那日,天象有異。據史書記,每七年的上元節出現一次。」
算算日子,便是在下個月。
「還有一個月。枝枝,如今你身體虛弱,畏懼寒涼,趁這個月好生調養。」
盧湛找來太醫為我問診開藥,吩咐下人我的房間誰也不準進來。
「上元節,我們便一起回家。」
但到底是往府中帶回來一個大活人。
消息還是飛回盧月瑤的耳中。
她不知是我,只當一向敬愛的阿兄竟一聲不吭地帶女子回府。
不顧下人阻攔,氣勢洶洶地一腳踹開房門。
「你就是阿兄帶回來的……宋、宋春枝?」
她滿臉訝異:「你竟然沒死?」
18沒成功把她燒死,她反倒送上門來了。
指尖掐進手心。
盧月瑤咬牙切齒道:「你這個賤婢,倒是命大。」
「說,你用了何種手段,勾上我的阿兄?」
我笑道: 「太子妃自詡盛京貴女,卻一口一個賤婢、勾引,實在有失文雅。」
「若太子妃還未學會如何說話,我不介意教你。」
手腕翻轉。
袖間小巧匕首悄然滑落手中,我無聲握緊。
她果然怒氣沖沖地上前。
下一刻,卻被一道冰冷的聲音釘在原地。
「盧月瑤,你真是太過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