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拔地而起的是高樓大廈。
喧囂而過的是轎車。
車水馬龍,人山人海。
下班趕回家的途中,我被一輛豪車提飛五米遠。
再有意識時,我成了太子乳娘之女,宋春枝。
和我同名同姓,卻是個三歲小孩。
在我阿巴阿巴的每一天,關于現代的記憶都在飛速崩塌消融。
我費力地在紙上寫下歪歪扭扭的字跡: 【不要忘記你來自哪里,春枝。】
「枝枝,這什麼字啊?」
蕭景搶過紙條,橫看豎看半天,嘀咕著: 「真丑。是不是夫子教字你沒有聽?」
我沒有夫子。
他一句話,便有人安排送我進女學。
三從四德、相夫教子。
我背得越多,記憶消失得越快。
到最后。
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只知道,我是大魏太子乳娘之女。
亦是他的通房丫頭,宋春枝。
原來我忘記的那里才是我的家。
什麼太子、蕭景,我統統不要了。
我渾身發抖,在夢中哭喊著: 「讓我回家,我要回家。」
10我在夢中喊話的事沒瞞過蕭景的耳朵。
他用完午膳便匆匆趕來我的寢殿,眉眼間盡是心疼。
「孤的枝枝瘦了。」
身上的胭脂味漫來。
我偏頭堪堪躲過他的吻。
我從未忤逆過他。
蕭景身形一滯,又很快恢復如常。
「還在生孤的氣?
「回家?孤在哪,你的家便在哪。
「孤身為太子,難免要逢場作戲。若不是父皇早定下這門婚事,孤不會娶她。」
他低聲哄我: 「枝枝,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還在騙我。
燒得迷糊間,我分明聽見太醫說: 「她在雪地中傷了根本,恐怕難再有孕。」
我笑得平靜: 「是嗎?那便好。」
他端詳著我的神情,最后竟也有些驚訝,小心翼翼地問我。
「枝枝,你當真不生孤的氣了?」
我閉了閉眼,壓下心緒。
再睜眼時,蕭景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枚金簪。
金簪以一鳳一祥云托底,雙排閣樓平地而起,閣中人栩栩如生。
他笑道: 「瞧孤在母后那討來什麼好東西,這金簪乃是突厥今歲的貢品,絕無僅有。」
我伸手接過,眼神暗了暗。
簪尖很利。
一簪封喉,理應不在話下。
11l天雷炸響,拉回我的思緒。
比起直接將金簪捅進眼前人的咽喉,我更想回家。
只是記憶尚未完全恢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還需要時間。
自從聽見殿外轟隆作響的雷聲,蕭景便有些坐立難安。
他一會看向窗牖,似要開口喚人。
一會又望向我,眉眼里藏著擔憂。
最后張了張口,喉結微滾。
卻什麼也沒有說。
我有些想笑。
他同我說什麼逢場作戲。
但就算是小朋友都知道,任何的傷害都是有意為之。
是權衡利弊、不斷對比后的選擇。
一邊是出身低微的通房丫頭。
一邊是有整個侯府做靠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侯府千金。
蕭景知道,選擇傷害我,他付出的代價最小。
同時他也吃定我離不開東宮。
不過要讓他失望了。
我搶在他面前開口: 「殿下若是擔心太子妃,便去吧。」
恰逢此時,侍從來報。
太子妃受雷聲驚嚇,躲在殿中一隅低頭垂淚。
除了念著殿下的名字,什麼話也不肯說。
幾近失態。
蕭景猛然站起來,眉眼間憂色更重。
「枝枝,你且休息,孤去看看她。」
找補似的: 「若是她在東宮被嚇傻,侯府必然不會輕易罷休。」
沒等我回什麼,便匆匆轉身走了。
我好笑地看著他的背影。
當初他也是這麼說的。
他說:「枝枝,我也不想娶她,可皇命難違。」
眉眼間卻分明是難掩的喜色。
有侯府作助力,他的太子之位再無人能動搖。
更何況,誰會主動拒絕一個美艷動人的美人呢?
男人啊,都是賤骨頭。
12手中的金簪沉甸甸的。
若是以往,我一定高興壞了。
可現在看著它,便想起我和蕭景間的種種,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厭煩。
阿娘得知蕭景將這上好的金簪贈我,匆匆趕來探望。
她關切問道 「枝枝,身體可好些了?」
與先前的口風大相徑庭。
前日我去尋她,她正忙著替阿弟張羅婚事。
心不在焉地應道:
「沒了便沒了吧。
「你還年輕,多使些手段,殿下總會再臨幸你的。
「阿娘正忙著呢,你晚些時候再來。」
她對著眾多大家閨秀的畫像,笑得瞇起眼睛。
「這個好,看面相是個好生養的。」
這場三人糾葛在東宮中鬧得人盡皆知。
從前阿娘因為阿弟的事,高看我幾分。
如今怕阿弟受牽連,對我避之不及。
她頓了頓: 「往后沒什麼要緊事,差人知會我一聲。不要直接來尋我吧。」
現在卻愿意笑著照單全收我的冷眼,活像前日打發我的人不是她似的。
一場糾葛,教我將身邊人看了個徹徹底底。
對這個世界再無留戀。
倒也不算壞事。
我平靜地抬頭問她: 「阿娘,你在哪里撿的我?」
13小時候她便常常念叨。
「我供你吃喝,供你穿,此等大恩大德,你長大了要孝敬我。」
她在南下的路途中撿到我。
原本看我白凈,想將我養大給阿弟作媳婦。
沒承想陰差陽錯被蕭景看上,成了他的通房丫頭。
這才作罷。
我緊盯著她:「楊柳鎮的哪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