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皇子成了繼位的不二人選,他送走滿眼憤怒的先皇,奪了那半枚虎符。
自以為高枕無憂,并不急著稱帝,很是苦心裝了幾天孝子。
直到被左相一劍捅穿。
沒來得及享受一天至高無上的權力。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知二皇叔死的那一刻起,可曾后悔,忤逆父親,背叛手足。
皇室凋零,太子無后,二皇子幼子不曉世事,左相成了皇城真正的主人。
宮中再無可以掣肘他的人了,左相一紙狀下,涕淚交加,痛陳太子不仁,廣發追捕令。
在朝野上下仍處于震驚時,他扶持幼帝繼位,攥住所有權力,將反對的人,一個個打壓。
這是阿姐告訴我的。
她目睹了一切,父親含恨而終,母親本欲殉情,偏偏那時腹中已經有了我。
我是蕭熙樂,元德太子的遺腹子。
所有關于母親和過去的一切,都是阿姐告訴我的,因為母親生下我沒多久,便隨父親去了。
云家是母親挑中的。
彼時真心追隨阿姐的世家中,唯有云家夫人剛生產,有奶水,也有養育幼兒的經驗。
于是我被送入云家,以云家二小姐的身份,而真正的云芽卻被迫成了蘇瑤,被云夫人養在身邊。
在當時的情境下,這是最保險的方法。
阿姐說,母親去時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母親阻攔不了阿姐一心報仇,她只希望我能平平安安,一生順遂。
最終我還是違背了她的意愿。
云家人待我很好,只是始終客氣有余,親熱不足,小時候不明白,為何人人敬我,又人人怕我。
六歲時,阿姐第一次接回了我。
那之后,我有了真正的親人。
阿姐彌補了我人生所有缺失的空白,同時承擔了母親和姐姐的角色。
昭陽郡主是天生的帝王之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我聽過很多遍這句話,從不同人的口中。
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怎樣的責任,只是日復一日地跟著她,仰望她,不由自主地模仿她。
她死后,我在無數人的期望中,逐漸活成了她。
19
左相坐不住了。
叛軍已經占領了青州、荊州、云州,一月破三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夏娘子半月便上將軍府一次,借著看我的名頭,一一匯報各處的情況。
流放的世家盡數送到了青州,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云家大公子驍勇善戰,杜子堯神機妙算,正率領軍隊,按照我原來的計劃,北上奪幽州。
從淮陽侯領地借道,不日便會到達京城。
京城已亂,左相下令抓捕叛軍頭領,可他不知道,我就在他最信任的義子府中。
最威脅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沒料到,懷策會突然登門。
比上次瘦了許多,幾乎稱得上是形銷骨立,他并未看我,低頭深深一揖:「家母病重,望能見姑娘一面。」
寧長風聽了略作安慰,便替我答應了。
出門前叮囑我注意安全,交代了侍衛,便匆匆出府去了,這些天他也忙得很。
到了懷府才知道,懷母根本沒病。
老太太精神矍鑠,一見到我,便行了一個大禮:「奴婢參見小殿下。」
我連忙扶起老夫人。
老太太抓著我的手,便不放了,仔仔細細描摹著我的輪廓,忍不住老淚縱橫。
聽說阿姐生得像父親,而我與母親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懷母早些年是太子宮中的女官,與我母親私交甚好,婚事也由母親一手操辦。
當年母親臨死前,托付她看顧我,她二話不說,便為我和懷策定了親。
「太子妃待我恩重如山,可我卻不能報答一二。」老夫人哽咽不已。
那孩子嫁過來時她便覺得不對勁,后來多方試探,才從蘇瑤那里得知了一切,可那時悔恨晚矣。
「云家大郎已經派人,將那孩子接走了。」見我詢問蘇瑤,她主動解釋道。
蘇瑤竟舍得走了?
我下意識看向懷策,后者眼神古井無波,似乎一切與他無關。
懷母喚他上前給我行禮時,他一動不動。
叛軍勢頭銳不可當,大業將竟,我霎時間明白了懷母的意思,她是想讓懷策現在投誠。
良禽擇木而棲,在懷策的意識中,或許不是君子所為。
以至于他和懷母始終僵持不下。
20
懷府門外,寧長風派來接我的人等了又等。
說了許久,懷夫人才戀戀不舍地讓懷策送我出門,他始終循禮,落后我兩步,一言不發。
過了中門,離大門已經沒有多遠。
身后忽然傳來他的聲音,艱澀又干啞:「我該如何稱你?蘇瑤?還是芽兒?」
腦中閃過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我停住腳步,望向陷入困獸之斗的他:「你該稱我一聲郡主殿下。」
不是云芽,亦不是蘇瑤。
天下局勢風云際變,明智者不會為了小情小愛,棄前途而不顧。
況且,終究還是感念曾經為云芽時,他一片赤誠的愛護,我望著他:「云芽不會再回來了,狀元郎不如珍惜眼前人。」
懷策扯起嘴角,眼眸深深:「你呢,你自己也會珍惜眼前人嗎?」
我不知道。
馬車顛簸過了三條街,我想了一路,在見到門口等我的他時,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