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麼大局需要以你一個將軍娶妻為犧牲?」
從未聽過這樣的笑話,不過是私欲罷了,也要扯著天下做幌子。
寧長風,大淵鼎鼎有名的寒門將才,出身貧寒,拜左相為義父,官至上將軍。
還能為了誰的大局。
我心中了然,在他面露難色時,及時敷衍道:「無妨,罪臣之女,能給將軍做妾,已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16
「生氣了?」
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臉,忽而想起什麼:「你如今是我的人,可要寫信知會父母一聲,免得他們擔心。」
「不必,云家祖訓,寧為寒門妻,不為高門妾,爹娘只會氣我敗壞家風。」
我心不在焉,隨口一說。
寧長風愣怔不已,臉色稍暗,卻不曾開口辯解。
看得出來,寧長風并不喜逛街。
可他為何非得跟著我?
成衣鋪子里,掌柜的一見我便笑得見牙不見眼:「夫人來了,快,將公子定的珍貴狐皮大氅拿出來。」
小二忙拿出一件純白的狐皮大氅,款式精致,針腳細密,祥瑞鳥獸花紋栩栩如生。
寧長風接過,披在我身上試了試,喜道:「正好。」
意外的合身。
「你何時定的?」
「早就定了,你還未答應我入府的時候。」
怕是在我嫌棄他的大氅丑,寧肯挨凍的時候。
小二又搬出幾身鮮亮的錦緞羅裙,寧長風一一在我身上比劃。
「你這般年紀的小娘子,不都喜歡漂亮的衣裙?」
他興致勃勃,我仿佛見到了小時候,我一心打扮絹人娃娃的樣子。
索性隨他去。
算起來入將軍府已經一月有余,這一月,京城表面上平靜如水,暗地里波濤又起。
茶樓里的說書先生,抑揚頓挫地說著,兵部尚書杜家窩藏叛軍,意圖謀反,被抄家流放邊疆。
當日青樓三人,除了寧長風與懷策,若我沒記錯,還有一個便是杜尚書幼子,杜子明。
寧長風臉色驟變。
終于知道明明是當值之日,為何他卻被特許休沐,整整三日,不曾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京城鬧市的大街上,寧長風揚鞭催馬,面容冷峻,我安靜坐在他懷中,一路顛簸。
緊趕慢趕,在城郊三里外,追上了押送的官差隊伍。
昔日風流倜儻的公子哥,一身白色囚衣,腳上鐵鏈一步一響,見到寧長風并未責怪。
只懇求道,自家哥哥常年重病纏身,望能通融一二。
昨天還在一起打馬游街,喝酒看戲,指點江山,今朝就要天各一方。
寧長風面上如有寒霜,手攥成拳,心中愧疚難言,臉色鐵青得難看。
反倒是杜子明開口勸他。
二人有話要說,旁邊一個頎長瘦弱男子目光溫潤,落在我身上,溫和又懷念。
我拿過暖爐,光明正大走了過去,將暖爐塞給他的同時,輕聲開口:「子堯哥哥。」
杜子堯含笑,微微驚訝:「還記得我?」
17
我笑,想起阿姐的交代,輕聲說:「阿姐臨死前,讓你別再等她。」
阿姐有過許多個身份。
認識杜子堯時,她還是金尊玉貴的昭陽郡主,他只是她的伴讀。
經年后再見,她是男扮女裝的寒門學生,而他是書香門第的矜貴公子。
兩人一見如故,談詩詞歌賦,也論家國大事,約定一同開創盛世,做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阿姐從不曾刻意隱瞞他什麼。
后來入朝為官,為叛軍效力,也是他執意所選。
幾年后阿姐離世,而他一病不起。
杜子堯咳紅了眼睛,笑得無奈:「她呀……誰說我在等她。
」
押送的隊伍重新啟程時,換上了馬車,寧長風也派人一路護送。
子堯哥哥臨走前,望著我忽然喚了一聲小妹,像是嘆息又像是不忍:「其實你阿姐,最希望看到的,是你無憂無慮,平安快樂。」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她一樣,走上這條動輒粉身碎骨的路。
我一瞬間紅了眼眶。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像從前阿姐時常做的那樣,輕聲鼓勵我:「小熙樂,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寧長風沒有發覺任何異常,回程的馬車上,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臉色晦暗,一言不發。
車外人聲鼎沸,四月春景微寒,京城最熱鬧的街道上游人如織,昭示著這個國家的繁華和安寧。
而我們各懷心事,兩廂沉默。
那天晚上,寧長風沒有像往常一樣,總要鬧上片刻才能消停。
只是猶如溺水之人抱著浮木一般,緊緊抱住我,語氣晦澀:「阿蠻,若有一天,我連你也護不住了,怎麼辦?」
我毫不猶豫:「你不必護我,若有危險,我第一個跑。」
蕭熙樂的命很珍貴。
似是沒想到這個答案,他被逗笑,長嘆一聲:「阿蠻好生絕情。」
不知為何,我脫口而出:「你會和我一起跑嗎?」
在這一刻,我才發覺,我或許是希望寧長風活著的。
長長的沉默,清冷的月光透過床簾,灑進幾縷微弱光線,他眼中掙扎清晰可見。
18
寧長風曾說與我聽的那個故事,我聽過完全不一樣的版本,自小聽到大。
那場讓大淵動蕩不安的宮變,策劃者是左相與二皇子,帶人包圍皇城的也是左相與二皇叔。
彼時太子帶著妻兒,從宮中密道倉皇出逃,后來為了保護太子妃,被亂箭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