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司機假冒的?他怕我說出去想警告我?
種種猜測涌上心頭,出于謹慎,我約在了我們宿舍不遠處的噴泉廣場。
那里安了不少燈,越到晚上人越多,在那里見面比較安全。
我頭發濕著,現在吹肯定來不及了,但是外面又冷,我怕感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拿白色斗篷在脖子下面包了一圈隔開濕發,又裹上黑色羽絨服,戴上帽子,小腿露出一節粉色珊瑚絨睡褲。
要多另類有多另類。
到噴泉廣場時,我實實在在地感受了一下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噴泉廣場上,柔和的黃白光把這一處照亮,來來往往的同學都在打量怪模怪樣的我。
我內心就是一萬個后悔,我為什麼沒有戴個口罩?
見到向良之的那一刻,我更后悔了。
他今天穿的是西裝,剪裁得體的高定版,身材健碩而挺拔,明明包裹得嚴嚴實實,卻無限引人遐想。
俗語說,美人在骨不在皮。
而男人的美感,則在于周身的氣度。
他氣度穩重而從容,在一群未出社會的大學生之中鶴立雞群,高下立現。
在我人生二十多年里,第一次在三次元見到有錢有顏的帥哥。
想在帥哥面前留一個好印象,是女生的共識。
而我——
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脖上一截白斗篷,中間純黑羽絨服,再下面一截粉睡褲。
毀滅吧。
就現在。
要不是我上回沒看清他的臉,我怎麼會這麼草率?
來都來了,我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對方顯然也被我這一身裝束驚到了,只是氣度和涵養使他沒有當場笑出來而已。
很久之后我和向良之追憶這一段,他說,他一開始也以為我落唇膏是故意勾引他。
但是見到我本人那一刻,他確定這真的是意外。
……行吧。
他也沒多說什麼,攤開手,那支唇膏就在他的掌心。
寬厚的大掌和修長的手指,襯得唇膏纖細小巧。
我從他手心拿過唇膏,外殼尚存他的溫度。
我的臉也微微發燙。
我向他道了謝,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真的不值錢的,不好意思又讓您麻煩一趟。」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他的聲音是很清潤的那一掛,從聲音判斷,他的實際年齡應該也不大。
「這唇膏上什麼標識都沒有,我擔心是定制款,還是還給你吧。」
后來我才知道,向良之除了要防生意場上的明槍暗箭,很多女人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
弄壞抑或是弄丟某些她們口中有紀念意義的東西,起碼要請一頓飯或是賠些東西,一來二去,就聯絡上了。
但向良之這顧慮對我來說顯然是多此一舉。
聽了他的話,我笑了:
「您久享富貴,怕是不知道,沒有標識的東西除了是定制款外,還可能是三無產品。」
他也愣住了。
我笑著說道:
「這是我之前去支教時,在學校對面的小賣部買的,一塊六,很好用。」
他也笑了。
噴泉廣場的燈光在他的笑容背后綻開,一瞬間晃了我的眼。
這是一場又尷尬又美好的再遇。
3
我覺得跟他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我的專業每天都是埋頭在圖書館看書看論文扒拓本,未來大概率也是類似的工作。
和這種穿梭于辦公樓酒會的商業精英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
可我沒想到,我們的第三次見面,來得如此快。
我當時在辦公室做學生助理,必備工作就是布置會議室。
讓我每天吐槽的形式主義就是要拿尺子量茶杯到桌邊的距離。
那天我又被安排布置,一邊在心里罵罵咧咧,一邊拿尺子一個個量。
拿著尺子斜著眼睛彎著腰撅著屁股,姿態肯定不美觀。
直到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我下意識地回頭。
那是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感覺。
你以為此生不會再見的人,再次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你面前。
他那天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的西裝,在正式之外還多幾分灑脫隨意。
半倚在木制的門框上,如同一根蒼勁的翠竹。
很多年后,這個場景依然如同一幅畫一樣嵌入我的腦中。
人生若只如初見。
原來今天會議室招待的主角,是他。
又或者說,上一次他來學校給我送唇膏,是貨真價實的順路。
向良之和他父母都是搞金融的,但是她的祖母,是我們學校中文系的畢業生。
那個年代的大學生非常值錢,更何況是這種名牌大學的名牌專業。
向良之的家世,屬實是頂好的那種了。
而最近他祖母要辦八十大壽,決定給母校捐一筆錢,老人家行動不便,由她的孫子來上行溝通。
給錢的當然是大爺,更何況中文系以貧窮著稱,對捐贈方更是無比看重。
眼見著學院領導對他恭敬有加,把我手里的茶水壺都奪了過去。
不用跟會議,我樂得輕松,就縮在辦公室碎紙。
一邊碎,一邊想,我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女孩,趴在被窩里看言情小說也好,守著電腦玩乙女游戲也好,對有錢有權有顏的男人,會有本能的傾慕與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