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雖然沒受過多少苦,但大姐姐去養病那些日子也是很受了欺負的。
那年她十一,我實在太小,爹爹不讓我跟去,怕擾了姐姐靜養。
大姐姐走后,婆子們便不上心,吃穿用度減半,還要受她們兩三言語。
我就每天裹在姐姐的衣服里偷偷哭,也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是一個沒娘的孩子。
后來大姐姐回來,見我瘦得那樣,愈發怯怯,很是發了一場大怒。
再之后,姐姐再也沒有離開過我,總是張開她的羽翼,來庇護我這只幼弱的雛鳥。
所以其實我真的很膽小。
即便我現在長了一萬個心眼子,八瓣玲瓏心,我也從來不是那個勇敢的人,更不是那個敢往前站的人。
如果我在前方頂著,那一定是我后面有堅強溫柔的后盾。
這份安心大姐姐給過我,現在,有李元登給我。
大姐姐總說,我就像一只小狗兒,只有主人在的時候才敢汪汪。
我確實是,因為我知道,如果對面有大狗咬我,會有一個人把我攬在懷中,牢牢保護,溫柔安撫,我才敢沖上去小狗兒一樣見誰撓誰,齜著牙汪汪亂吠。
可如果李元登撫摸我的皮毛也和大姐姐一樣,只是因為喜歡我就好了……
17.
我心情不好不要緊,伺候我的惜姨娘就倒霉了。
她不是要熬夜做繡活兒,就是每天被灶火燙傷手。
姚媽媽現在就一個工種,看著她,每當她有微詞,姚媽媽便叉著腰罵她:「姨娘好不知羞,夫人伺候侯爺乏累,這些事兒你不做誰做?難道你想當夫人的值,讓夫人來燒火做飯不成?」
其實家中廚娘養了不少,可是我情緒不好,「嘴就刁」,非要吃惜姨娘做的這些別具一格的飯菜。
惜姨娘被我操練得手粗臉麻,再也沒空月下吟詞、雪地唱曲兒,勾搭著滿府的爺們兒了。
這時節,被我發配山東的愛姨娘托人帶來書信,口口聲聲說念著太夫人,放心不下侯爺。
只字不提我這個主母,這就是跟我表達這兩個意思,第一,她對我再沒有恭敬;第二麼,經過我三個月的緩緩清遣嘴碎的仆人,她在府里還是有些眼線的,知道我與太夫人不和,想拿婆母來壓我一頭。
我直接將信送去了太夫人處,既然愛姨娘想要盡這個孝道,我又何必與她爭?送到太夫人跟前盡孝豈不更好?
太夫人厭極了清河崔氏,當年如何煩透了元夫人,現下如何煩透了她,怎會讓她回來。
當即著人寫下一封長長的「懷念」,讓愛姨娘在山東繼續給元夫人傾訴。
又過一月,李元登出征,他拉著我皺眉不已:「你到底鬧什麼?」
我拿手指轉著他寶劍上的穗子,不知如何言語。
桌上放的是大姐姐讓李元登給我帶的一食盒小麻花。
我知道大姐姐笑話我別扭,可我就是跟自己較勁兒,我攀上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頸項,李元登摟著我,輕輕拍我的背。
然后突然問了一句:「大姑娘說你乳名是小麻花,這名字,也不比牛黃好聽呀……」
我氣結,拿拳頭捶他:「大姐姐胡說,人家才不叫小麻花!」
李元登輕笑:「好,夫人閨名涼玉,涼玉……涼玉……涼玉最好聽。」
18.
李元登走了,惜姨娘不服管起來,推說著身上不適,再不肯做重活,現在家里沒有男主人,我也不能任由她又開始風花雪月地勾搭滿府的男仆。
只得叫她接手憐姨娘去理賬,本以為一個善于吹拉彈唱的文藝人兒,到了看賬環節,肯定想死的心都有,卻不想她異常興奮配合。
姚媽媽看著不安:「夫人忒善了,怎麼能叫個窯子里出來的,去摸侯府的賬。」
我笑道:「姚媽媽,看著吧,窯子里出來的,比咱們手段多得多呢。」
果不其然,惜姨娘雖然看不懂賬,但知道曲線救國,很快找到了憐姨娘的母親沒死,她二人私放印子錢,合伙搬空侯府的證據。
甚至連那老婦都給我押來了。
當時說什麼投奔親戚,其實就是上京來尋憐姨娘的哥哥,她哥哥一味好賭,日日吃死酒,憐姨娘不得不想了這個辦法來弄錢。
內宅里,貴妾和媵妾不屑管賬,只有良妾是最好的賬房。
她使盡心機先騙了元夫人喝她的妾氏茶,后騙李元登以及珍、愛二位姨娘,是元夫人做主納她的,給元夫人這個火坑再添一把旺柴。
眼見罪證如山,她也辯無可辯,我去信問了李元登的意思,李元登直接叫發賣了她。
我叫人去官府遞狀,將她哥哥家盡數查抄,將剩下的銀子送到了前線。
聽姚媽媽說她那哥哥很是不像樣,憐姨娘落在他手里,不進窯子也難。
我便使人尋了些她哥哥的罪狀,先將人關進軍牢,再發配她母女二人回鄉了。
我放還身契,卻沒有給盤纏,以憐姨娘的心機,我便不信她不為自己私藏些財帛。
日子無聊得極了,李元登現在已經會寫很多字,每每寄書信給我。
有的時候我就在想,富貴人家納了這樣多的姬妾,綿延子嗣,又不好好對待,更有甚者,就像太夫人這般,連字都不許庶子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