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粗使婆子從主屋一路抬來一張螺鈿大椅,后由丫鬟接手,直直墮在了她的榻前。
我端坐其上,兩個被我從被窩里挖出來的妾鬢發蓬亂地站在后面。
珍姨娘將身上被子裹了裹,向她的婢女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頭機靈得很,上前跪下道:「還請主母恕罪,我家姨娘身上不好,不能給主母下榻行禮了……等下侯爺若是問罪,還望主母慈心,為姨娘擔待幾句。」
好厲害的丫頭,三兩句話架住我,又暗戳戳詢問李元登為何不來。
我揚一揚下巴,我身邊的姚媽媽立刻上去將那丫頭扇倒在地:「這是誰家的規矩!主母還沒發話,你這小浪蹄子倒先搶上來了!」
姚媽媽是元夫人的陪嫁,我從莊子上特地尋回來的,她主子也一定吃過許多次這種算計,姚媽媽心里難免恨著,這一掌打得可謂「情真意切」。
那丫頭半邊臉頰都鼓得老高。
珍姨娘的丫頭們嚇得往后直縮,我拿眼睛環視一圈:「主子病著,你們倒有心思打扮得花紅柳綠的。」
來的時候姚媽媽已經告訴了我,珍姨娘慣會用美色邀買人心,元夫人在時,她就將自己貌美丫頭配年輕管事,以在后宅攬權。
珍姨娘面色陡變,我趕在她開口前「特地」對著憐姨娘道:「告訴掌事的媽媽,把這些妖精都處置了,你親自盯著,再挑好的給姨娘使。」
只要她敢挑,珍姨娘就敢跟她結仇。
憐姨娘看著我,也不能答應,卻也不敢不答應。
珍姨娘此時不能不開口:「夫人,我身上不好,沒了慣熟伺候的人,怎麼行呢?」
「姨娘大家出身,自然知道,挑上來,放在這兒,誰都能伺候。若不是她們一心想著打扮,怎麼會讓姨娘閃了風呢?還是說姨娘金貴,咱們滿侯府都挑不出能伺候姨娘的人兒?」
13.
珍姨娘噎住,想也別無他法,只能撫著心口軟綿綿道:「侯爺可在府中?如何不肯來瞧我?」
姚媽媽看她那妖媚樣子氣得臉色紫漲,恨不得上去賞她兩個耳光。
我敲了敲扶手,輕笑:「侯爺是個爺們兒家,這婦人的病,怎好隨意來瞧,平白添晦氣。」
珍姨娘急忙分辨:「妾只是胃口不和罷了。」
我心內白眼亂翻,她當然不肯承認是女人的病,怕被摘了侍寢的資格。可這屋里誰不知道她就是想男人想得身上有火,怎麼不算婦人的病了。
我假裝沒聽懂,接著耍花腔:「既然是胃口不和,這不是有憐姨娘在麼,大夫即刻就到,若是問今日吃了什麼,也有憐姨娘能分說得明白。」
憐姨娘經我兩次挑唆,現在已然嚇得清醒,臉色蒼白:「夫人……我……」
我打斷她:「我自然是信你的,但今日只有珍姨娘用了些雞湯,你在這里和大夫一同驗了,倒也不擔嫌疑。免得日后有那嘴碎的胡說,平白傷了姐妹情分。」
這一下,誰都沒辦法再說一句話。
大夫來后,半晌給珍姨娘編不出個病來,只說是體弱受涼,需好好將養。
我將眼風看向大夫。
大夫看我這個侯夫人如此年輕,知意道:「閨閣之事也當減免。」
我輕笑:「大夫說得是,既然這般容易受涼,也不好出了屋子吹風,這半年就免了珍姨娘的請安和侍寢吧。
」
珍姨娘的臉瞬間泛起了綠意,直直往下一倒。
大夫一把脈:「這次是真的氣郁攻心了。」
我又笑:「那再加半年,一起養好了算。」
待回到閣中,李元登有些轉醒,在榻上趴著,我打聽過,他的軍務甚是繁重,休息時間也寶貴,若非必要,幾乎都不會到侯府來。
我向他回明。
李元登厭煩不已,瞇著眼睛嘟囔:「你且瞧吧,明日太夫人又要來啰嗦了。」
「侯爺若嫌煩,送走了不就行了。」
「夫人若是有本事,為夫感激不盡。」
說完,他閉著眼撈我:「天還早,再休息一會兒。」
「我還要起來給侯爺請安呢。」
「我就在這里,請什麼安。」他窩進我的頸項,像一只大貓一樣哼哼,「你身上好涼……好舒服……涼玉……涼玉……」
我微怔,撫摸上他的頭發。
母親因生我而亡,父親找來仙人批八字,說我命格水多,父親便取了這個名字。
其實我不甚喜愛,世人皆知,佩戴暖玉才養人,涼玉是傷人元氣的。
可李元登夢中一喚,居然讓我有了一種,這個名字很好聽的感覺。
也是,反正比「牛黃」強吧。
14.
李元登作亂得很,折騰起來一點也不會疼人,想起來就瞎胡鬧。
待我起身,那邊的太夫人都坐到正堂了。
李元登沒眼看她,問候一聲拔腳就走了。
臨走前對我道:「你若懶得聽她啰嗦便說身上乏,回屋便是,我娶你來,不是給她站規矩的。」
我有一瞬心口激跳,隨即蔓上笑意,調皮道:「侯爺去吧,我閑來無事,就愛打旋磨子。」
李元登被我逗笑,捏一捏我的鼻子,轉身走了。
我這才進來見禮。
假模假樣敘了寒溫,太夫人就發難起來:「老三媳婦對屋里人未免太苛了,珍姨娘是個閑不住的,你讓她養病養一年,豈不是要把人都閑壞了麼。
」
我笑道:「太夫人說得是,靜養難免無趣,不如憐姨娘陪著珍姨娘作伴吧,正好憐姨娘燙壞了手,兩處并一處,也省了大夫腿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