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姨娘這麼費盡心思任勞任怨燉的湯,每個人都說好喝,就我一個橫挑鼻子豎挑眼,可不就要落一個沒事兒找事兒打壓妾室好名聲麼。
我本就年幼,若下人慢慢地再不服管,她們再去李元登跟前一哭,說我難為諸人。
那以后我說什麼都是錯,做什麼也都是錯。
這個侯府,還有誰能知道我委屈呢?
若我裝作無事喝下這碗湯,認下她這招「指鹿為馬」,便要被她躥上一步氣焰,以后她就更敢在菜品上蹉磨我,沒準兒還要編些笑話兒來到處說。
我就偏不喝這碗湯,更要告訴珍姨娘,這是憐姨娘特意給她燉的。
調三窩四誰不會?還就你們一家能呢!
珍姨娘看向憐姨娘,定是以為她來我處說什麼壞話了,憐姨娘雖然心急,也百口莫辯。
而我只是靜靜等著,這是我賜給妾室的第一樣東西,親手所端,飽含期許。
她不敢不喝,不僅喝,還要喝完。
不然就是不敬。
知道拖下去也不是辦法,珍姨娘無奈,舉碗喝下,她艱難地吞咽,一雙美目瞪得溜圓。
我笑問道:「好喝嗎?」
珍姨娘狠狠咽下最后一口,一字一頓道:「好、喝。」
我又笑:「里頭有憐姨娘的姐妹情意,滋味自然是不同的。」
她瞪視著我,我輕輕擺手:「姨娘意猶未盡,來人,再添一碗。」
9.
大婚三日已過,一般新婦為了表現大度,在第三夜都要薦夫君去姨娘的房里踏一踏。
我自然按著身份薦了珍姨娘的。
李元登在書房聽我教他識字,并不肯去,我道:「侯爺,憐姨娘今日為侯爺熬湯,將手燙出好大一塊紅腫,您就寢前先去瞧瞧她罷,也算以慰她的勤謹了。
」
李元登看著書頁,眉頭又微微皺起來,我知道的,他那個表情是:嫌麻煩。
我軟聲哄他:「侯爺,您這樣以后沒人給您燉湯了~~」
李元登最煩女人磨,應一聲便去了憐姨娘的院子。
我在屋里摩拳擦掌,憐姨娘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只要她留住了李元登,明天我就有好戲看了。
我正張羅著叫丫頭明天一早就去給我買西大街的炒瓜子兒。
不出一盞茶的工夫,李元登轉了回來。
我佯裝訝異:「侯爺怎麼了?是在何處回來的?」
李元登皺著眉道:「憐姨娘只會哼哼唧唧地哭,我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那侯爺也該去珍姨娘處啊。」
「不去,我已有妻,本不該去別處歇,何況這些女人聒噪起來比一部書還熱鬧,聽著就頭疼。」
我瞪眼:「婚后第三夜,侯爺還不是壞了規矩,還說嘴呢。」
李元登眉頭又皺起來:「我來了院子,下人說你睡了,我便去書房湊合一宿,也算壞規矩?」說著他認真思索起來:「難道我要睡在廊下嗎?」
我哭笑不得,只得讓他在我這里歇了。
其實我即便伏天身上也是泛涼,大姐姐每每摸我都要嘆息:「涼玉這個名字真是應景,渾身上下冰冰的。」
我當時便覺得,人都說沒人疼手腳涼,我只有大姐姐一個疼我,渾身冰涼也是應當的。
說實話我并不厭煩李元登在我這里安寢,李元登身上總是熱燙的,仿佛涼夜春深,在這麼一個熱乎乎的身邊,就不顯得那麼沒人疼了似的。
嬤嬤丫頭們端上銅盆,我上前來替他挽了袖口,有意不提憐姨娘,先說最高貴那個:「珍姨娘出身好,詩禮簪纓之家的姑娘,外頭人家的正頭娘子也是做得的,在咱們家洗手做妾,也是委屈了,侯爺好歹耐煩些。
」
我說一半留一半,其實就是想引他說些珍姨娘的八卦。
果不其然一句話捅上了李元登的心窩子。
李元登冷笑:「詩禮簪纓之家?只怕她家那詩禮簪纓都捐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眼睛一亮,要打聽姨娘們在他心里的分量,機會這不就來了麼。
待洗漱畢,我立刻半坐在腳踏上,將下巴放在李元登的膝頭,眨著眼睛問他:「侯爺今夜的留宿費是世家的隱秘?快快說于我聽,說得好了,妾身再贈您一晚。」
李元登被我突然的親近和撒嬌弄得有些蒙,瞪著眼看我許久。
我心內滿意,就是要打他個措手不及,此刻說的才是實話。
這一招我常用,童叟無欺,百試百靈,大姐姐那樣清冷孤高的仙子都能被哄得直發酥,何況魯直的男人。
果然,李元登輕咳一聲,紅著耳根將臉撇過,道:「你知曉的,我其實是庶長子。」
10.
我下巴頂著他膝蓋轉了轉,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
李元登看著我:「我們家那位嫡母,有三子在手,侯府的爵位本不該我繼承,無人可繼,才破格落到了我頭上。彼時我打了勝仗,又被封侯,一時風光無兩,媒聘定了清河崔家。珍姨娘家與太夫人家有親,本是和大哥聯姻,但大哥已逝,太夫人便非要我娶,以自己的親眷占住侯府主母之位。」
我手臂攀上他的膝蓋,頭抬起來:「那清河崔家看另有貴女上門,怕你反悔,就娶一贈一,又搭進來一個閨女?」
「是。愛姨娘是庶女,她和她的母親很得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