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姨娘愕然:「我……」
我如何能等她找理由?立刻仰面道:「管家!」
管家垂袖而立,我道:「先把愛姨娘送去,行李之物再套兩輛車,細細打點了再跟了去。趁著愛姨娘現在春光滿面,即刻就走,不然姨娘一會兒又不舒服了。」
管家甚是利索,三下五除二套好了車,拉扯著將這位媵妾給弄走了。
我看著剩下的那三位:「你們要起幺蛾子,明天請早,我一天只接待一位。」
也不顧那三位面上顏色,我懶懶起身:「憐姨娘,我今日要喝雞絲火腿湯,你現在便去煨上。」說著便端了茶叫她們退下了。
6.
我因大姐姐心里存了一股怨氣,也沒有地方可發。
只得提早營業,做做我本職的工作,修整內宅。
我端茶送客后,轉進內閣,聽幾位積年的嬤嬤和管事,以及一些有頭臉的大丫頭,細細告訴我過往瑣事。
這些人面面相覷,原是并不肯說,我敲敲茶碗:「幾位當知曉,我宋五娘的眼睛能識得人,侯爺的軍棍可識不得。你們若不肯說,我便告諸位一個不交內賬,到最后咱們看看誰吃虧。」
眾人嚇得紛紛跪倒。
胡亂幾句便將往事全盤托出。
「這四位姨娘各有來路,雖彼此內斗得厲害,但故意一起不聽元夫人的話,只捧著珍姨娘。」
我點頭沉吟。
珍姨娘出身高,里里外外被這些人捧下來,將元夫人襯得反倒不如一個妾,難怪元夫人從不出門應酬交際,豈不是白白給京城貴婦提供笑料。
「還有呢。」
「憐姨娘幫著管理家事,到處說元夫人四六不通,賬目不明,也不知她的賬如何管的,侯爺要補貼軍隊時,家里拿不出錢,又對不上賬,惹得侯爺同元夫人生了好幾次氣。
」掌事說。
「她那個好妹妹也在娘家敗壞她、詆毀她,致使她受了委屈都無處可訴,甚至侯爺不在家的時候,惜姨娘都敢在正屋窗根兒下撒潑罵閑街。」嬤嬤說。
「元夫人要臉面,又沒辦法一口氣告倒四個,她們就一致對外,死死霸住侯爺,不給別人留一點縫兒……」一個杏眼桃腮的丫頭說。
「這個內宅,也需得人好好管一管了。」管家做了最后的總結。
我無語——這還是一個殺心局。
這四個禍害,合伙糟害原配,不過是仗著法不責眾,她們又連起手來冷落她,反抗她,陽奉陰違地在小事兒上蹉磨她。
生生把一個金閨花柳質,蹉磨得抑郁而終了。
她們現在不過看我和李元登大婚還未過三日,不敢造次,以后自有還我的時候。
難道我怕她們不成?
這些人抱團再厲害,分開的戰斗力也沒有比得上我父親那位平妻的。
我在姐姐身邊看了那麼久,若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讓她們用在我身上,都有辱我家門風。
7.
剛剛到了午間她們就開始給我整活兒。
憐姨娘親自捧來雞絲火腿湯,穩穩當當舀一碗給了我,恭順殷勤得挑不出半點毛病。
我挑唇笑笑,并不動,只看著眼前的三個女人。
別人家的妾都是不能上桌吃飯的,要在旁邊伺候著。
可是李元登向來不拘小節,也不喜歡吃飯的時候有人站得離他太近。
我來的第二日午膳后,趁著午睡便在帳內問他這是侯府什麼時候有的規矩,李元登皺眉:「我讓的。」
我挑眉,才要酸上一句:「還是侯爺會疼人啊。
」
就聽李元登瞇著眼抱怨:「她們的脂粉搽得太厚了,我怕掉我菜里。」
我還記得自己當時簡直滿頭的烏鴉亂飛,這家伙的腦子果然和大家世族不一樣。
這樣的僭越,元夫人想必會覺得那是李元登在寵妾滅妻的敲打她吧。
她也是倒了血霉,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偏偏嫁給魯智深。
他兩人要能說到一塊兒去就奇了怪了。
見我不動,憐姨娘也有些發毛,輕輕催促一聲。
我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展顏一笑,慢聲道:「姨娘好手藝,這湯熬得澄黃明澈,一看就美味。」
憐姨娘松了口氣,又將湯匙往前一遞,嘴上說著:「請夫人品嘗。」眼里閃爍的都是:快喝快喝快喝。
我道:「憐姨娘別怪我借花獻佛了。」說著在她的怔愣下,輕巧端起這碗雞湯,放到珍姨娘面前。
我又道:「珍姨娘和愛姨娘出身相近,總是更親密些,今日我特意吩咐憐姨娘為珍姨娘做道拿手菜,不是為別的,意在提醒珍姨娘,即便是在我治下,珍姨娘為姨娘之首,也莫要忘了從前姐妹的情分,厚了這個,也不要薄那個,有了偏失,就不好了。」
說罷,我瞧著她,眼里也是:快喝快喝快喝快喝……
局面一下尬住,一時鴉雀無聲。
珍姨娘萬萬想不到我來了個「回手掏月」,臉色變了幾遍,也沒有敢去端那碗雞湯。
8.
我心內冷笑,這不過是不上臺面的小把戲罷了。
這碗雞湯肯定不是咸了就是膩了,若我提出,眾妾淺淺一嘗,咬著牙說湯鮮味美。
不僅會讓我產生自我懷疑,到了晚間,憐姨娘再端正常的雞湯上來,連李元登都說好喝,那在下人面前,我這個主母,一定是又挑剔又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