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嘶嘶——」
那是一條巨大有力的蛇尾,猛地纏上了晏池,接著重重地將他摔在地上。
下一秒,一個高大的影子落下。
白焰掐著晏池的脖子,發狠地將他摁倒在地。
而晏池的刀動作更快地劃過了他的臂膀。
上面有毒。
白焰嘶吼一聲,掐他的手青筋暴起。
「白焰!」
士兵將我圍住,我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彎刀,殺掉幾個。
圣明宮內蔓延起了血腥氣。
而宮外傳來了大軍壓陣的鼓鳴。
我余光看見白焰被晏池反打在地,刀刃正對著他的喉嚨。
「我說,是哪里出了問題,」晏池面目猙獰,「原來是你這個畜生東西。」
眼看那把刀離白焰越來越近,刀刃上的毒讓他難以掙脫。
我被禁軍拖住,難以脫身,抓住機會想沖出去救他。
但一個身影比我更快。
我瞳孔驟縮:「皇兄!」
只見沈廷景用身體將晏池撞開,救下了白焰。
然而晏池反手就將刀抵上了沈廷景,霎那間,剛剛進圣明宮的秦煥,殺掉最后一個士兵的我,手正撐在地上的白焰都滯住了。
晏池的刀再用力一點,就會劃破沈廷景的喉嚨。
他的模樣已然癲狂:「放我走!不然我殺了他!」
二十五
城樓之上,晏池挾持著沈廷景:「開城門。」
燕京城外大軍壓境。
白焰將我護在身后,秦煥朝下面打手勢,城門開了。
「給我準備一匹快馬。」
馬也牽出來了。
我緊盯著他:「把他放了。」
「別急,」晏池露出一個森冷的笑,「沈煙窈,輸給你,我還不算太落魄。」
「你不是輸給了我,是你野心太大,除了他不防你,人人都在防你。」我說。
他大笑起來,莫名詭異。
「憑什麼?」他問。
同時刀刃又往沈廷景脖頸上壓了壓,滲出血珠來:「憑什麼我要輸?憑什麼我生不逢時?憑什麼你,他,你們,就可以生在歌舞升平的時候?連一個窩囊廢都可以在龍椅上坐三年?」
我看見沈廷景眉頭一皺,血珠滲得越來越多。
不遠處有天光破開云霧。
要天亮了。
「晏池,你看看我們身后,」我說,「看看燕京城,也曾是你們大晏的都城,你給我好好看看。
「城東那賣糖的劉大娘,曾是你大晏的百姓,如今年近古稀,死在了你的人的刀下。
「城西有個鐵匠,死了妻,只留下一個體弱多病的閨女,前些日子那閨女被你的兵糟蹋了跳了江,他殺過去報仇,也死了。
「還有當年在你那兒做事的宮女,剛拿了賞賜出宮成婚不久,房子被燒了,人也死了,東西都被搶干凈了。」
晏池的眼神漸漸變得模糊。
我移開目光,再次看了一眼背后,荒涼的燕京。
「我本以為天子誕辰那天,在城門處巡視的是幾個小嘍啰,不認識我也正常。
「可我錯了,包括在城門做事的漢子,他們都是你收買的土匪,你答應他們事成之后放任他們在燕京燒殺搶掠三日。
「禁軍是不會屠殺無辜老百姓的。」
我深吸一口氣,側頭以眼神示意白焰找機會上,說的話還是滴水不漏:「因為他們起碼還有良心。
「晏池,你要不要看看,你為了一己私欲,打著復興大晏的幌子,做了些什麼?」
我看見他的面容瞬間變得蒼白:「不……不是的,我……」
只是當白焰摸出刀刃正準備沖上去時,異變突生。
沈廷景奪下了晏池的刀!
他朝我露出一個悲涼的笑:「阿樰,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就了結在我手里吧。」
下一秒,晏池去奪刀,但被沈廷景丟了出去。
接著,他抱住他的脖子,壓上自己全身的重量,壓著他重重地往后。
城樓的圍墻,有一個新鮮的,今日秦家軍攻城后留下的缺口。
沈廷景抱著晏池,從那兒一躍而下。
巨大的一聲,肉體落地的悶響。
我和白焰同時追上去,卻都晚了一步。
城墻下,綻出了血花。
我愣愣地扒著城墻,直到鼻尖感受到一絲冰涼,才緩緩回神。
下雨了。
二十六
明德三年。
這是我登基的第三年。
又到了一年初春,春雨剛落,我就帶著白焰去皇陵看望沈廷景。
其實我跟沈廷景不怎麼親近,他在我眼里不像兄長,更像需要照顧的弟弟。
我零零散散地跟他說了些最近的事情。
比如他的三皇子已經會說話了,開口第一句叫的是爹。
比如燕京城里死過不少人后,又迎來了很多新生,我又下旨設了些贍養院為老人打算。
比如御花園多了一個養蛇的院子,當年那幾條沒死成的小黑蛇有的已經化了形,俊俏的少年郎在宮里做事很機靈。
白焰從始至終都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然后又在我起身時扶住我,給我遞上手帕。
回宮的路上穿過朱雀大街,今日街上正熱鬧。
我勾著簾子往外看,幾個孩童舉著風箏跌跌撞撞,娘親在后面追著。
三年前的傷痛終于慢慢沉淀下來。
「白焰,你覺得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
我忽地問。
白焰的目光從未從我身上移開過:「豈止。」
晏池諷我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可我并不那麼認為。
我喜歡便服穿梭在人潮,看著他們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偶爾出手打幾個惡霸,送去衙門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