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兩個人一路往北,風餐露宿,一起乞討過,一起坑過人,也一起殺過不懷好意的強盜,越來越默契,也越來越一肚子壞水。
頗有些,相濡以沫、狼狽為奸的意味。
回到都城,沈青池才知道,他的母妃早在聽說他遇襲身亡到時候,就一頭撞死在當場。一個棄妃,沒人關注,回到皇城腳下勉強打聽出這消息。
十七八歲的沈青池,臉上稚氣還沒褪盡,但是聽到這消息時,已經能夠面上不動聲色。
只有姜迎霜能夠一眼從他眸底看穿所有心緒。
她難得地抱住他:「大不了我的娘親分你一半,你還是有娘的人。」
當初唯一的餅都分了一半給他,讓娘親把他也當自己人算什麼。
姜迎霜失算了,她確實找到了娘親,卻見不到她。
原來她以為,娘親這樣美貌又癡傻,再次見到她應該是在秦樓楚館,所以她攢了一路的錢,一個小包袱裝著她一個一個攢起來的銅板。
可她娘親在相府。
潑天富貴的人家。
她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當朝宰相,當年外放遇到她娘親,騙人當了外室,后面對娘親的美貌念念不忘,又把人接走了。
他沒留意,自己有個女兒。
姜迎霜想見親生母親一面,卻每次都被趕出來,丞相覺得丟臉,而且他不缺子嗣,不想認下這個女兒,后來嫌她屢次在門口鬧事丟人,直接讓官府的人把她帶走。
姜迎霜被編了個由頭關進牢里,包袱里的銅板散落一地,被人嫌棄地踢開。
她沒哭也沒鬧,安靜地撐著腦袋在牢里發呆。
沈青池從她入獄以后就不見了,好沒良心,她恨恨地想。
她被判流放,臨走前一晚上,懇求獄卒給碗水喝,獄卒嗤笑:「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呢,還敢使喚起人來了。」
話剛說完,牢門打開,一身錦衣的沈青池立在門口,臉上有些冷沉。
眾人恭敬地喊他「九皇子」。
尊貴的皇子親手倒了一碗茶水,兌好了不冷不熱、入口剛剛好的溫度,端給了牢里那個臟兮兮的犯人。
如玉生光華的手,和粗糙的陶碗形成鮮明對比。
獄卒頓覺不妙,冒著冷汗看著這一幕,他可能得罪了貴人。
沒想到那個犯人竟然不接,一巴掌把碗拍在地上,毫不客氣地對他說:「沈青池,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我流放頂多走點路,又不會死,你這麼做,一著不慎可是會死的!」
他們默契到不需要多言,大大方方地說著不能說的話,反正旁人也聽不懂。
從沈青池進門的那一瞬,姜迎霜就猜到他干什麼去了。認親去了,只要他當回九皇子,就能把她從牢里撈出來。
可他的父皇,估計不是很想看到他還活著,畢竟當年借口是為他報仇討伐的黎國,現在他全須全尾回來了,這不是打臉嗎?
所以這是一場豪賭,賭皇上的態度。
沈青池脾氣極好地又倒了一碗水,親手喂到她嘴邊,笑起來,湊近她耳邊小聲說:「我替他擋了一劍。我賭贏了。」
賭贏了,皇上決定認下他。
其中的艱險,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青池錦衣純白,一點也不介意她渾身臟兮兮,把人打橫抱起來離開,臨走瞥了一眼那個獄卒,后續他是什麼下場無人知曉。
沈青池得封了一個小小的皇子府,依然是不受寵的邊緣人,他并不在意,他有姜迎霜在身邊就很滿足了。
姜迎霜長這麼大,第一次住進這麼安全的地方,于是開開心心地把臉上的臟污洗掉,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出門的時候,外面的人驚艷得忘記動作。
她繼承了母親的美貌,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二八年華,生得真真是人間絕色。
好景不長,相府的嫡女因病去世,她原本是相府培養來嫁入東宮的,目標是未來的皇后,人突然沒了,丞相正焦心著,意外發現了自己原本不想認的女兒,竟是個難得的美人。
姜迎霜聰明、美麗,有個軟肋母親在他們手里,好拿捏。
于是相府逼著要認下她。
那時沈青池一個不受寵的庶皇子,又沒有母族勢力支撐,自然比不過炙手可熱的一朝宰相,況且她親娘還在相府。
姜迎霜被迫回去,她母親也終于出現在人前,被抬了平妻,為了讓她有嫡女的稱號。
姜迎霜被推著出現在賞花宴的時候,滿座安靜,眾人癡癡望向她,她不耐煩地抬頭看天。
她已經想好了怎麼把相府拖下水,敢逼迫她,就要做好被她算計的準備,她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可以和狗搶食,也可以與這些權力巔峰的人謀皮。
太子還沒定,但大概率是得寵的嫡皇子,姜迎霜嫌他又蠢又丑,堅決不想嫁給他。
那時的姜迎霜沒有意識到,向來沒心沒肺隨遇而安的她,也有了自己倔強堅持的事情。
她沒想到,還沒拉著相府魚死網破,沈青池一路披荊斬棘,爬上了太子之位。
又一次把她從無形的危險里撈了出來。
姜迎霜聽到消息的時候,愣在原地許久,轉頭開開心心去找她那個傻子娘親:「娘,我覺得當太子妃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