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玩游戲的人來說,游戲的劇情僅僅是宮斗升級養成而已,對于游戲里的人來說,這是他們真實的世界,是他們真實的、完整的人生。
劇情之外的經歷,入宮之前的記憶,被模糊,被遺忘,被封存,她始終沒有回想起來。
從前的姜迎霜,其實和沈青池是一類人。
兩個心狠手辣、腹黑譎詐的妖孽,誰遇到誰頭疼。
沈青池是冷宮里出生的皇子,生母瘋瘋癲癲但是護崽,不肯讓人把孩子帶走,所以也沒有妃子敢收養他,怕沾上他那個瘋娘。
先皇子嗣眾多,早就把這個不起眼的皇子忘了。
小小的沈青池,在荒涼的冷宮與個瘋子相依為命,摸爬滾打長到十四歲,終于被先皇給想了起來。
那時天下尚未一統,南邊東邊還有另外的政權,先皇想要和南邊的黎國結好,送一個質子過去,舍不得看著長大的那些皇子們,這才想起來冷宮還有一個小九。
在沈青池的記憶里,那次父皇難得對他展露了短暫的溫情。
他和母妃被人從冷宮接出來,住上了燒著炭火的溫暖宮殿,吃上了飽飯,穿上了柔軟不磨人的衣服,母妃積年的舊疴有了御醫耐心醫治,他的父皇甚至還好幾次過問了他的功課。
像夢一樣。
少年時候的沈青池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靜,清瘦頎長的身量已經初顯,漂亮的黑瞳里到底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孺慕。
在他終于開始信任喜愛自己父皇時,他被送往了黎國當質子,先皇說是身為皇子的責任,那時的沈青池雖然比同齡人聰明沉穩,但心思還不夠深,也不夠狠,聞言順從地答應了。
一路上,他第一次真正被人當成皇子尊敬,隨行的人不知他底細,還以為他非常受寵,對他畢恭畢敬。
快到黎都的時候,車隊遇到了偷襲,全軍覆沒。
堂堂皇子在黎國身亡,百姓群情激奮,先皇痛心疾首,立馬發布檄文對黎國宣戰。
戰火紛飛的年代,往往還伴隨著饑荒疾疫。遍地的尸骸殘垣間,有個臟兮兮的少女把沈青池從惡臭的亂葬崗刨了出來。
她吃力地把人一點一點拖到隱蔽的樹叢間,給他喂了水,見少年一直不醒,一咬牙把身上僅剩的半塊餅捏碎喂給了他。
嬸娘總是對她說,這世上沒有什麼病,是吃飽了解決不了的。
她習以為常地忽略餓到抽疼的肚子,拍拍少年的臉:
「喂,你再不醒,丟出去喂野狗。」
她可不是什麼好人,看他衣著華貴,又還有一口氣,賭一把,把人救起來,萬一就救到哪個達官貴人,那豈不是發達了?
到時候她豈不是有很多餅可以吃?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沈青池被拍醒了,入眼是一個瘦小的女孩,臉上黑不溜秋,依稀可以看清精致的五官,一雙大眼睛靈動狡黠。
她說:「我叫姜迎霜。我娘生我的時候正是打霜天,于是取了這麼個名字。」
沈青池于是也告訴了她自己的名諱:「沈青池。」
頓了下,少年斂眸,補充:「我娘在池塘邊生的我,不知道誰取的名字。」
都是隨意取的賤名,沒有絲毫尋常人家的那種鄭重和美好寓意。
姜迎霜賭輸了。
眼前這個少年說他是家里的棄子,有家不能回的那種,也就是說,她唯一的那半塊餅打水漂了。
那頭先皇經歷喪子之痛,猛烈進攻黎國,這頭尸橫遍野的地方,沒有一人來尋找他。沈青池當即就明白,原來自己是一顆棄子,是父皇用來討伐黎國的借口,那偷襲的人,或許也是父皇安排的。
他死了比活著有用,被父皇發現沒死估計會更危險。
姜迎霜氣得直跺腳:「早知道那半塊餅我自己吃掉好了!」
她真是,對那半塊發硬發霉的餅念念不忘。
她生在戰亂頻繁的地方,娘親美貌但癡傻,稀里糊涂生了她,也不知道父親是誰。大舅一家養著她們娘倆。
只是這個易子而食的年代,自家的孩子尚且養不起,別說別人家的孩子了,大舅家的孩子被換了好幾個,娘親也被賣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姜迎霜預感馬上就要輪到自己,不是被賣掉就是被換,所以她揣著一塊餅跑了。
她也是個,有家不能回的人。
沈青池面上不顯,內心卻塌得滿地瘡痍,被至親當棋子算計,眸子暗淡又壓抑。
但姜迎霜并沒有絲毫沮喪,她生來見過太多苦難,從不渴望任何感情,不渴望也就不會傷心,她只要活著就很滿足。
她氣呼呼走了,沈青池踉踉蹌蹌跟著她。
姜迎霜不許他跟,沈青池不聽。
就這麼耗著,姜迎霜拗不過他,沈青池太倔,而姜迎霜向來不喜歡無意義的堅持,也就隨他去了。
一個太偏執倔強不回頭,一個太沒心沒肺隨遇而安。
好在兩個都是聰明人,湊在一起相處起來還算輕松自在。
姜迎霜不知從哪打聽到了娘親的蹤跡,要去敵國都城找她娘親,剛巧沈青池也有個娘親在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