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前些日子沖撞了賢妃,被罰了閉門思過,因著前兩日李寶林出事,她也就解了禁足。
4
走進胡昭儀的成綺殿,我瞥見偏殿還有道士在做法事,說來也巧,胡昭儀與過世的李寶林是住在同一處宮苑。
如果說賢妃是恃才傲物地骨子里看不起人,那胡昭儀就是表里如一地嬌縱跋扈。我在膳房做宮女的時候,就覺得她天生長了張寵妃的臉,果然不出所料,沒有淑妃的家世和風范,沒有賢妃的才情和皇嗣,就靠著那副好皮相,不過兩年,她就升至了昭儀,四妃之位怕也是遲早的事。
只是,我低估了她,不僅僅是外貌有過人之處。
我隨宮女進了內殿,發現屋內鋪陳的,并不是那幅西域進貢的地毯,而地面的邊緣處,隱約可以看出之前鋪陳的地毯印記,這應該是新換的這幅與之前的地毯尺寸并不重合導致的。
我只顧看著腳下,一抬頭正迎向胡昭儀銳利的目光。
「聽說那日李寶林被打撈起來,你在湖邊哭得很是傷心,」胡昭儀盯著我,語氣平和卻帶著敵意,「你有心了,本宮與寶林妹妹同住多時,倒不知她與你還有交情?」
「奴婢在膳房當差時,有一次粗心誤了差事,李寶林不僅沒責罰還好言替奴婢解圍,這對主子們來說是小事,可奴婢知道滴水之情涌泉相報的理。」我在心里暗暗慶幸,還好預先備下了說辭。
「哼,你倒是記情。」胡昭儀輕笑一聲。
又聽她陰陽怪氣了幾句,我起身告退,說要給李寶林上香,做戲當然要做全套。
我在靈前拜了三拜,李寶林你若也是枉死的,便保佑我查明真兇,替你和袖萸洗冤陳情吧。
許是我表現得太真,李寶林的近身宮女和我身邊的小內官,也跟著紅了眼眶。
離開的時候,我看見院子里的陶缸內竟飄著荷葉,進來時隔得遠并未注意,只以為是尋常陶缸,用來儲水應急之用。
「昭儀娘娘好雅致,把御花園的幽曲荷塘也搬進寢宮了。」我小聲跟身旁的小內官感嘆道。
送我們出去的成綺殿宮女聽到,語氣得意:「皇上愛惜昭儀娘娘,我們宮里的花草可是四時不同,時時生香,這是為了入夏賞荷,特地準備的陶缸,可不是一般嬪妃能有的。」
她說「一般嬪妃」幾個字的時候,輕蔑地剜了我一眼。后宮便是這樣,金碧輝煌尊崇無比,可論起市儈,跟坊市小民也并無二致。
我沒空理會她,只關心那培育荷花的陶缸。這樣看來,那特有的黑泥,除了在幽曲荷塘里,在胡昭儀的寢宮里也有。
我走過并排的幾口大缸,突然腳滑沒站穩,小內官急忙攙起我,以為我是觸景生情,想到李寶林又傷心了。
離開成綺殿也已經很遠了,我才打開手帕,里面是兩顆黑灰雜色的圓形衣扣。若不細看,與一般石子泥土混在一起很難分辨出來,因為那本就是用石料打磨出來的。我之所以會認得,是因為打磨制作它的人正是袖萸,這特殊的衣扣是她為正在裁制的新衣準備的,衣扣尚未打磨完工,她之前一直隨身攜帶在荷包里,而這兩顆,是剛剛在胡昭儀院內的陶缸邊撿到的。
我心里一驚:袖萸去過成綺殿。可是,袖萸怎麼會和胡昭儀有關聯呢?
最后一次見袖萸是十日之前的夜里,她當時急匆匆地說送完東西再來找我,那時我正在當值,便沒能與她細說,沒想到那一面竟是永別。
難道,那時袖萸要去見的就是胡昭儀?我又覺得不對,十日之前,胡昭儀還在被禁足閉門思過,是何緣由會見袖萸一個繡坊宮女呢?
5
今日來我宮里傳晚膳的,是彼時在膳房跟我同屋的小宮女,本來是最常見面的人,不過幾天變了身份,我與她都有些拘謹,但我看得出她是真為我高興。
我屏退了其余宮人,只留了她和小內官,人一多說話總是有顧慮。我們閑聊了幾句,便又似回到了從前在膳房,熄燈后躲在被窩里閑聊宮中瑣事的時候。
小宮女愛慕謙王,話題也不出所料地繞到了謙王身上。
謙王是皇上的七弟,在一眾親王世子里無論樣貌品性,都是最出眾的一個,眉宇之間也跟皇上有幾分相似,只是謙王年輕,不比皇上沉穩,行事更率性些。謙王每每來宮里請安,都能成為宮女們談論的對象。
我笑她:「我記著,前幾日宮宴,謙王殿下也來了的,怎麼沒看夠啊?」
「謙王殿下早早就退了席,我親手做的湯羹他都沒嘗就走了,」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撇了撇嘴,「我就是最后多看了他一眼,盤子一斜,不小心把李寶林的衣衫弄臟了,還挨了她一頓罵。要不是宮宴,皇上娘娘們都在,李寶林不好發作,怕不止挨頓罵那麼簡單。
」
對了,十日之前的那天晚上,皇上設了宮宴,為平定西南戰事的余將軍接風洗塵。余將軍是淑妃的舅舅,另有兩位副將是淑妃的兄弟,所以說是慶功宴也是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