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總不能說,我在想袖萸的死跟李寶林的死有什麼關聯吧?
我被封為采女,賜居昭寧宮偏殿。才死了位寶林,只過一日又多了位采女,我就說這后宮從來就不缺女子。
李寶林的死還有人議論,身后事也有宮里置辦喪儀。而袖萸,生前死后仿佛沒有一點痕跡,那日若不是管事內官找不到人辦事,也許都沒人發現袖萸失蹤了。
而管事內官只責怪了一句「原來跑到這兒來躲懶,不小心跌到了井里」,就把袖萸的死定了案。
我說不可能,袖萸一向規行矩步,就怕被繡坊的司衣責罵,怎麼會有膽子偷懶?而且,那處水井位置偏遠,也不是她平日里會去的地方。
話還沒說完,就被司衣告誡「管好自己分內的事,莫再橫生枝節」。
其實哪用我說呢,我能想到的,司衣他們一樣能想得到,包括袖萸脖子上的淤痕,不過是視而不見,不想深究罷了。
大概是天意,又興許是巧合,讓我在李寶林的身上和星瀾湖的草叢邊也發現了同樣的絲線。
我坐在偏殿的軟榻上,手指捻著彩線,在陽光下泛著金色光彩,這既不屬于袖萸,也不是李寶林衣裳的,那會是誰留下的?
我想,若是袖萸在,以她的繡功,瞧一眼定能分辨這絲線出自何處。
窗外傳來說笑聲,是賢妃和五皇子回來了。
賢妃是昭寧宮的主位,育有五皇子予麟。宮人們都說賢妃清高得很,自恃讀過些書就看不起其他嬪妃。也好,讀過書就該講道理吧,我起身準備去給賢妃請安。
賢妃例行公事地和我寒暄了幾句,和宮人們說的一樣,不冷不熱的,倒是五皇子,奶聲奶氣地給我遞這個要我吃那個。
回到偏殿,我問身旁的小內官:「賢妃娘娘真是深得圣心,寢宮的布置就和旁人不一樣。」
「可不是呢,您就瞧那地毯,是年前西域進貢的,攏共四匹,就給了賢妃、淑妃和胡昭儀。」
那地毯當真名貴,色澤飽滿,圖樣精美,在陽光下竟如同水面上一樣波光粼粼,就與那彩色絲線一樣。是啊,這樣上好的材質,即使在宮里,也不是一般位份的嬪妃能用的。
「那還有一匹在哪兒?」我好奇問道。
小內官笑了:「當然是在皇上的寢宮啊。」
3
我打開房門,在廊下值夜的小內官被嚇醒,以為自己睡過了時辰,又看天還沒亮,才問我怎麼起得怎麼早。
彼時在膳房,天沒亮就得起來準備早膳,于是做夢都想著能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做了主子,倒睡不著了。
「習慣了,我想出去走走。」
偌大的皇宮,四下寂靜,只有風聲蟲鳴,幽曲荷塘里連片的荷葉上凝著露珠,有幾桿荷花已經抽出了尖角,我第一次有這樣的閑心,學起嬪妃們賞著景。
看著荷塘,我突然想到替袖萸整理衣服的時候,她指甲里殘留的黑色泥土,當時我并未在意,做奴婢的干些粗活累活,手弄臟了是常事,哪能像娘娘們一樣干凈體面。現在看來,袖萸指甲里的黑泥,竟與這荷塘里的泥沙一樣。
我彎腰伸手,想仔細看看塘里的泥沙,一個趔趄就栽向了荷塘。眼看就要落水,被人攬腰抱起,我倒在來人懷里,抬眼一看竟是皇上。
「陛下,」我回過神來,忙站穩行禮,「臣妾給陛下請安。」
「是你,」皇上拉我起身,「你倒是虔誠,這麼早是來求神啊,還是還愿啊?」
我瞬間臉一紅:「平日里早起習慣,是臣妾驚擾陛下了。」
「無妨,等會兒陪朕一起用早膳吧。」
我從前只聽說皇上朝務繁忙,卻沒想到他竟起得這麼早:「陛下辛勞,天未亮就早起上朝。」
「早起?朕還沒睡呢。」他微微皺眉,打了個哈欠。
清晨的第一道光線透過窗戶灑進殿內,我坐著動也不敢動,皇上枕著我的腿上就睡了過去。我看著他的臉輪廓分明,在晨曦的柔光里溫潤如玉,與前一日夜里的他完全不同,或者說那晚我心緒繁雜,根本就沒能好好看他。
只睡了一個時辰,皇上便醒了準備上朝,他看了眼桌上還沒動過的碗筷:「你明日來,我們一起用早膳。」
如此明日又能見到陛下,我心中欣喜,跪下謝恩,隨即又收起了笑意,殿內鋪著西域地毯十分柔軟,似是提醒我還有事情要做,該去淑妃宮里請安了。
淑妃與賢妃兩人完全不同,她平易近人,客氣周到,對我晉封的一應事務都關懷之至,怪不得宮里的人都說,淑妃比賢妃更有中宮之風。
是啊,有中宮之風卻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我也覺得淑妃很好。我觀察過她宮里的地毯,成色很新看得出平時使用很小心,袖萸和李寶林的死應該跟她沒有關系吧。
皇上宮里的地毯也很完整,沒有明顯的破損。倒是賢妃宮里的那幅,有好幾處磨損的痕跡,說是五皇子調皮弄壞的。
剩下的就只有胡昭儀宮里的還沒看過了,胡昭儀是如今最得寵的嬪妃,雖然位份低些,恩寵卻不亞于淑妃和賢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