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微微一愣,點頭應允了。
我快步下了馬車,快到高處時,我推開阿花,直往上跑去。
周圍傳來一陣陣驚呼,我聽見云巋然大喊著:「攔住貴妃,攔住貴妃……」
他的聲音中滿是害怕,我卻顧不得這許多了,只得用盡全力往上跑。
我的發髻散了,珠花步搖掉了一地,滿頭青絲隨風而動。
云巋然追上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城墻邊上。
我說出了故事開頭那句話,隨即一躍而下。
我終于,自由了……
14.
陽光透過樹葉傾灑下來,有點點光斑落在我的身上。
我看著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恍惚中我好像只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噩夢。
我遠遠地似乎聽見有人在叫我:「二姑娘,二姑娘,你今日還沒去夫人房中練琵琶呢。」
「歲歲,快過來,阿爹今日給你買了九層糕。」
「歲歲,你看阿兄新買的畫……」
我回過頭去。
突然間,有關過往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真實的場景開始回到我的眼底。
澄凈的藍天,破敗的院落,遠處有一道木橋。
木橋下沒有水,表面烏黑的石頭和腐爛的落葉清晰可見,呈現出腐朽的趨勢。
原來我所經歷的這一切不是夢啊……
我站起身來,有風吹過,搖落了一地的花雨,空氣中都飄浮著沁人心脾的花香。
我啊。
想去北境看看巍峨的雪山,想去大漠看看無邊無垠的戈壁沙洲,想去北海看看百川歸海的壯闊景象。
想去看看空曠的原野,去看看萬物飛禽……
但是,我還沒有走出京城,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回了皇宮。
我放眼看去,神情茫然。
云巋然這是鬧哪出,怎的這承乾殿集結了這麼多方士,難道他高興過了頭,要給我辦一場歡送會?
「你來了。」
我正發呆,身后走過來兩個人。
不對,兩個鬼。
正是我先前見過的小黑和小白。
我愉快地和他們打了招呼:「這是要做什麼呀?不是說有十日的時間嗎?我都準備出城了,突然被拉了回來,真晦氣!」
小黑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你看不出來嗎?大趙的皇帝召了數百方士在為你招魂。」
我聽不懂,但我大為震驚:「不是,云巋然他瘋了嗎?姑奶奶我好不容易逃離了這囚籠,又要把我叫回來。」
小黑聽我這麼說,微嘆了口氣:
「你陽壽已盡,復生可謂難于登天,只是這人間的帝王執念很重,又拿了……和閻王交換。」
我沒聽清,只覺得渾身寒涼,心神惶惶:「我不要復生,不要……」
小黑沉默良久,又道:「你放心,你是異世之人,且怨念極重,你若實在不愿,閻王也沒法。」
小白輕咳一聲,對我說:「你先隨我們回地府吧。」
去地府的路上,小白問我:「你……為什麼要自殺?而不是殺掉皇上,再隨便搶一個孩子過來當上太后?我看話本里都這麼寫。」
我勉強笑道:「我是前朝宮妃,母族敗落,奪權談何容易。其實,祈福那日我原是想同他一道赴黃泉的,宮外可比宮里好動手多了,但是……」
我頓了頓,繼續道:「但是,那天我在馬車上隔著珠簾縫隙窺見了民生百態,我聽見他們說新君仁慈,說希望再無戰亂。」
「我們凡間有句詩『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但……沒有戰亂沒有奪權之爭百姓的日子總會好一些的,我更愿意見到國泰民安,人聲鼎沸的世間……」
一路無話。
我們來到了地府。
閻王比我想象的要年輕許多,容貌說不上出塵,但正義凜然,看了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他聽了我不愿復生的祈求,什麼也沒說,只是問我,有何心愿未了。
我恭恭敬敬地回:「未有。」
最后,他問我愿不愿意在他這地府當鬼差。
這有什麼不愿意的,給我機會我得中用啊。
再說了,這投胎不都是去受生老病死之苦嗎?
我經歷了兩世,實在是不想再來一回了。
于是,我成了一名地府的編內人員,和小黑小白混成了同事,也算是成功進入體制內了。
在地府工作的第一年,無事發生。
第三年,閻王說要學習天庭全年無休的制度,還得隨召隨到。
我感嘆,真是資本家看了都落淚。
第五年,沈如蓮死了。
我其實都快忘記她了,還是小白跑過來問我:「你要去給她引魂嗎?」
我有些不屑:「她哪來這麼大的面子讓姑奶奶我親自去接?」
小白罵罵咧咧地走了。
第十年,云巋然死了。
又是小白興沖沖地跑過來和我說:「他死了。」
我頭都沒抬,問道:「誰?」
小白小嘴叭叭:「大趙的皇帝啊,說來人家當年可是用了三十年的帝王陽壽和閻王做交易換你復生呢,沒承想這才十年你就把他給忘了。」
我心下一驚,有些無措道:「三十年?」
小白點了點頭:「對啊,你能當鬼差也有這一部分的原因,閻王他不想欠下因果。不過,這皇帝可沒忘了你,我和黑無常觀察過了,這十年他找的每一個妃子都有和你相像的地方……」
聞他這麼說,我之前那一絲愧疚消失殆盡,甚至突然感覺一股惡心涌上心頭。
云巋然做出這深情的樣子給誰看呢?
小白見我面色不對,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只是問我:「你要不要去當他的引魂人?」
我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小白再一次罵罵咧咧地走了。
后來,我聽說云巋然遲遲不愿喝孟婆湯,說要在奈何橋邊等一人。
然則,三炷香的時間一過,孟婆就開始催人了。
他最終還是沒能等到。
但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我只是一個快快樂樂的地府打工人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