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著些淅瀝的微雨,迷蒙的水霧把院中的景物隔絕到更遠的地方去了,空茫地呈現出一種朦朧的冷色調。
她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臉上卻寫滿了笑意,一個一個喚人過去說話。
輪到我時,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歲歲,今后姐姐不能護著你了,你要好好的,凡事三思而后行……
「歲歲,要快樂安康……」
說完,她那雙好看的水眸永遠地閉上了。
這一年,她十六歲……
窗外一切若無,唯有雨滴在檐間跳蕩,不時伴隨著風聲,天地間仿佛只有聽雨人與潺潺雨聲共存。
我靜靜聆聽著自然的聲音和內心的回響,任由淡淡的思緒飄散在窗外。
「姑娘,切莫站在窗邊,仔細著涼。」
是阿花。
「明日便是姑娘的大婚之日了,快些歇著吧,屆時可有的忙呢。」
是了,洛姐姐去世后,她與太子的婚事就落在了我身上。
人們都說,我撿了天大的便宜,得以入主東宮,成為大晉的太子妃。
可誰知我壓根就不想撿這個便宜,我只想洛姐姐和云巋然都活過來。
沉默良久,我合上窗扉:「去睡吧。」
八月初十,風和日麗,天朗氣清。
不愧是欽天監千挑萬選的吉日。
相府到處都貼著「喜」字,掛著紅綢,連帶著府中的下人都是一團喜色。
阿娘在我身側抹眼淚:「歲歲,今后萬不能任性了,阿娘之前教你的可還記得?記得便好,阿娘的歲歲啊,還未及笄呢,我和你阿爹原想著給你找個世家子弟,一世安穩,如今到底是不能了……」
我說我都知道的,我不是小孩了,不用為我擔心。
阿爹拍我肩膀的手停在空中,唯有一聲長長的嘆息。
領受太子妃印后便是吉時,阿兄背我出府。
他語氣認真道:「歲歲別怕,相府永遠都是你的靠山。
「入了宮可不比在府中,萬事多留幾個心眼,旁人給你的吃食切莫輕易入口,其他的你只需記著有阿爹和我呢。」
我點點頭,恍然想起他看不到,輕聲回道:「阿兄寬心,說不定今后還得歲歲護著你呢。」
他笑了,聲音溫柔:「好,歲歲可要說到做到。」
我再不是相府千嬌萬寵的秋歲了,而是大晉的太子妃。
皇家的婚事很是煩瑣,好在太子一直牽著我的袖子,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夜間,我揉了揉被鳳冠壓得酸痛的脖子,而后在一眾丫鬟的驚呼下脫下流光溢彩的嫁衣,取下雍容華貴的鳳冠。
總算是解放了,這鳳冠霞帔穿戴著簡直是遭罪啊。
希望沒有第二次,真的。
桂媽媽見此一臉愁容:「娘娘呀,這太子殿下還未與您喝合巹酒呢,這般實在是于理不合呀。」
我在鏡前卸妝,學著她的語氣道:「桂媽媽呀,您看眼下都幾時了?太子殿下要來早就來了,聽娘娘我一句勸,咱們趕緊洗洗睡吧,明兒還得去拜見皇后呢。」
太子不喜歡我,我早就知道了,因此今晚他是不會來的。
也就是桂媽媽和這幾個丫頭想不通,硬是不去睡。
好吧,那我先睡一步。
我才十五歲,還要長高的。
果然,成婚這一夜太子睡在了書房,來都沒來我的漪蘭殿。
就連第二日去皇后宮中拜見都不見他人。
沒事,我又不是不認路,我自己去。
嫁給太子之后的生活很是無聊,皇后說我不必日日前去拜見,太子也不來看我,東宮又無姬妾。
嗐,沒想到我年紀輕輕就已經達到了人生巔峰,上不用服侍公婆,下不用與姬妾爭寵。
拿著宮中分下來的月銀,日日睡到自然醒。
唯一的不足就是不能出宮,也不知時間久了,我在外頭認識的那些個小娘子還記不記得我。
不過還不待我傷心完,就被桂媽媽告知太子新納了兩位良娣。
不錯嘛,年輕人,悶聲干大事啊。
我說皇后昨日召見我說的那一籮筐話是什麼意思呢,敢情是要給太子納人。
早說呀,害得我擱那聽了半天的女誡。
桂媽媽說:「這二人一位是御史中丞家的嫡長女趙錦云,一位是云麾將軍家的庶女江詠青,聽聞都是皇后娘娘給殿下指的,今兒個就入宮了。
「娘娘入宮不到一月,皇后就……」
我無所謂地擺擺手,緩緩道:「無事,早晚而已。」
她們二人來時,我正以書覆面在院中那棵大樹的躺椅上午睡。
真是擾人清夢啊。
于是我給她們表演了個垂死病中驚坐起,又喚來宮女上茶。
「妾身見過姐姐。」
我笑了笑,說:「二位妹妹請起,這麼熱的天,倒是難為二位妹妹過來。」
這二人我在閨中時都是識得的,不過都是點頭之交罷了。
說來我比她們年歲都小些,如今倒是得自稱姐姐。
沒辦法,我可是正妻。
我記得這位穿著鵝黃色百褶如意月裙的江家姑娘似乎與洛姐姐交往頗深。
倒是沒想到她也會入東宮。
她們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在說話,我因著想到了洛姐姐,心情霎時低落起來。
我兩邊各挑了一眼,垂下眼皮,靜坐不語。
我想起洛姐姐病著的那些時日,我時常趴在她的床邊死死地抓著她的手,就連睡覺都舍不得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