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艱難地忍住笑意,和他道:「未曾,你聽錯了罷。」
畢竟我不知道那句詩是不是可以說的。
那日我一路都在同他講話,說阿娘對我的管束,說阿爹,說洛姐姐,說我又吃了什麼好吃的糕點……
剛開始他只是簡短地回我一兩句,后來倒也主動和我說起他的阿娘和在軍營的日子。
他說,侯爺如今對他和阿娘好了許多。
他說,多謝我幫他,他日定執鞭墜鐙結草銜環相報。
這句話我聽他說了許多遍,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先前我就告訴他,我天生心地善良不求回報。
這一次,鬼使神差地,我說:「要不你以身相許吧。」
話說出來,我和云巋然都是一驚。
他啞然,一張玉面染上紅暈,好半晌才說道:「秋歲,莫要信口胡吣。」
他從不直呼我的名字,這三年來,每一次相見,他都恭而有禮地喚我一聲「秋姑娘」。
我按下心中悸動,正色道:「我并非胡吣,你可以好好……」
可終究,我只得到了一句「巋然配不上秋姑娘」。
從西郊回來后,我病了一場。
大夫說是驚嚇過度又感染了風寒,要好生將養著。
可幾服藥下肚這病總不見好,以至于我人都瘦了一圈。
阿娘日日揪心,背著我抹眼淚。
我不忍她傷心,強打著精神和她說笑:「阿娘往日里不總說歲歲太胖了嗎?如今倒是可學那飛燕作掌上舞了。」
阿兄直接給了我一記爆栗。
看來這逗人笑也是需要天賦的,而我顯然沒有。
我一日一日地夢魘,夢中全都是穿越前的事。
我三歲就被診斷出身患神母(神經母細胞瘤),從此我們一家成了醫院的常客。
我的頭發都被剃光了,日日躺在層流床里接受治療。
化療真的好痛啊,但我不能哭,那樣媽媽會傷心的。
八歲那年,父母再也承擔不起高額的醫療費用,將我丟在醫院走了。
我就這樣被送往了孤兒院……
之后在國家和愛心人士的幫助下,治療也依舊繼續著。
只是接二連三的手術讓我苦不堪言,我有的時候想著就這樣死掉吧,但到底還是不甘心。
我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
然而,我的愿望終究是落空了。
十八歲這一年,我的病情再度惡化。
我偷偷出了醫院,想最后看一眼我的父母。
可惜沒見到……
我從鄰居的口中得知他們十年前就搬走了。
她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們后來又生了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好在菩薩保佑這孩子沒有生那怪病。」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是啊,菩薩保佑。」
「爸爸媽媽,再見了,要幸福啊。」我在心里說。
十年前他們丟下我時我也是這麼在心里說的。
他們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還騙我說是去給我買糖。
如此我只好配合他們的表演,表現出一臉期待的樣子。
只是在他們推門出去后抹了一手的眼淚……
「歲歲,歲歲,醒醒!」
是洛姐姐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一張姣好的面容落入眼中。
她從丫鬟手中接過擰干的帕子給我擦臉,語氣關切道:「我聽說你從西郊回來便病了,一直也不得空過來探望你,方才聽叔母說你日日夢魘,我原是不信的,如今見了才曉得你病得這樣重。」
洛姐姐眼中閃著淚花,繼續說:「這到底是夢見了何事,竟惹得你在夢中哭成這樣,姐姐不都和你說了,萬事都有我們在前頭替你擋著呢。
」
我見此,鼻頭一酸,說:「洛姐姐,沒事的,歲歲好好吃藥,我會好起來的。」
我穿越過來后打小就壯得像頭牛,鮮少生病,如今也難怪他們憂心。
又過了十日,我的病才好徹底。
轉眼除夕已至,新年伊始,上元燈節,又是一年。
立春那日阿娘帶我去了寺廟,她大抵是被我之前那一病嚇到了,說要給我去請平安符。
我不愿去見住持,阿娘拗不過我,只得自己去了。
其實我是害怕,怕被送回原來的世界。
在后山閑逛時我碰見了云巋然,他今日著了一件青衫,墨發高高束起,戴了一頂白玉冠。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云巋然給了我一個香囊,說是可以安眠。
我沒問他為何知道我今日會來此,也沒問他我在病中時他為何不曾前來探望。
我謝過他,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了衣袖的一角。
他說:「秋歲,你再等等我。」
我想,那個時候的云巋然大抵對我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7.
歲月不居,時光如流。
轉瞬便到了我十五歲這一年。
我依舊還是那個喜歡打抱不平的秋歲,卻也慢慢長成了阿娘想要的世家貴女模樣。
洛姐姐和太子的婚期去歲即定了下來,是今年的八月初十。
聽聞是欽天監千挑萬選的吉日。
阿娘見此,有些恨鐵不成鋼道:「歲歲,阿娘給你選了這麼多郎君你當真沒有一個中意的?」
我搖搖頭:「并非歲歲無中意的,只是阿兄尚未娶妻。」
參照物選得好,催婚遠離我。
果然,阿兄從翰林院放衙歸來就被阿娘叫去談話了。
阿兄,別怪我,我也是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