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女扮男裝偷偷去看過他好幾次。
看著看著,少年就住進了我心里……
只是,我卻是不敢和阿娘說的,我們之間隔著太多的嫡庶有別,門第之見。
端午節后,日子過得稀疏平常,天氣漸漸轉熱,阿娘又請了一眾的師父來教我琴棋書畫。
她說我要學著成為一個合格的貴女,以后方能擔起一家主母的職責。
上要孝順公婆,友愛妯娌,幫扶夫君;下要掌管中饋,管教下人,鎮壓姬妾。
我真傻,真的,我光知道主母難為,卻沒想到這麼難。
阿娘說:「你阿爹只有我一個夫人,由是后院那些爭斗的手段我并不擅長,他日讓你外祖母和你講講。」
我:「……」倒也不必。
閑時我也會去找洛姐姐,只不過她比我忙得多,祖母已經在用太子妃乃至皇后的規格要求她了。
時間一天一天地流逝著,轉眼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不久,院子里那棵不知名的樹,在一個清晨落滿了雪。
阿爹帶回來一個好消息,皇上要去西郊狩獵,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攜家眷前往。
我高興極了,終于能出門玩了。
那日出門時天是灰的,整個天地間呈現出一片混沌的氣象,有寒風呼嘯而過,吹在人的臉上微微刺痛。
不過到西郊之時,風雪停了,太陽也出來了。
冬天的太陽一點也不暖,就像我在現代那會冰箱里的照明燈一樣。
我見著洛姐姐了,她在和太子說話。
我對太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很久以前,他來家中拜訪父親,看見了在院里看螞蟻搬家的我。
他在我身側一眼不霎地看著,頓了許久才道:「秋姑娘今日的字都臨摹完了嗎?」
從此,我見太子就躲。
現下太陽高掛,映著滿地滿山潔白的雪,他們二人相對而立,太子不知道說了什麼,竟惹得洛姐姐掩唇輕笑。
真的,我當年在敘利亞打仗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好在阿爹牽過一匹馬讓我騎,我想都沒想,翻身上馬。
我的騎術是祖父教的。
小的時候他總愛牽著我抱著我,任我扯他的白胡子玩,他總說:「歲歲最像阿祖了。」
我覺得他很遺憾,兩個兒子沒一個繼承他的衣缽去當守家衛國的將軍。
所以才這麼稀罕我這個老是嚷嚷著要學武的孫女吧。
我許久不曾在馬背上奔馳,如今騎上的時候倒覺得有些陌生。
我告別阿爹,騎著馬進密林與阿兄會合。
年輕人就是要和年輕人一起玩,就短暫地傷一下阿爹的心吧。
我打馬前去,沿途樹葉全都掉光了,倒掛著好多冰溜,眼前所見俱是銀裝素裹,好一個冰雪世界。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身下的馬會突然發瘋。
它帶著我一路如腳底生風,很快我連人影都看不到了。
我嚇壞了,想了好多辦法勒令它停下來,但都無用。
突然,我看到了前面的懸崖。
一瞬間我連遺言都想好了。
可想象中的痛苦并沒有到來,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甚至還聞到了臘梅的冷香。
是云巋然救了我。
可還不等我發表獲救感言,他就將我推開了。這一推不要緊,我直接摔倒在地,腳還給扭了。
我很氣,瞪著眼睛看他:「云巋然,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有剎那的無措,最終不動聲色道:「方才是在下冒犯了,但情況緊急……」
我懶得聽他瞎扯,與他道:「這都是小事,你先扶我起來,地上冷死了。」
「啊……這于理不合。」
「這又沒人,你快點,我腳扭了站不起來。」
他這才過來扶我。
我又說:「現在我走不了了,你得背我。」
云巋然頓了頓,說:「等會自然會有人來尋你。」
「可是剛你把我推地上導致我的衣裳被雪水浸濕了,要是一時半會沒人發現我不見了,這樣冷的天我怕是會感染風寒的。」
可他只是面上微微一怔,腳卻像被冰凍住般沒挪動分毫。
我只好顫聲道:「無事,說來歲歲還要感謝云校尉救了我一命,你且自行離去吧,不用管我。」
片刻后,云巋然一臉視死如歸地背起了我。
我雙手挽住他的脖子,就感覺他明顯一僵,片晌后才往前走去。
我看見他的耳朵又紅了。
6.
我至今還記得那日云巋然背我回去的場景。
綿云層層疊疊地掛在湛藍的天空上,樹枝被厚重的積雪壓彎了腰,冰凌也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云巋然背著我一步一步往前走,耳畔傳來腳踩在雪上吱吱嘎嘎的聲音,鼻尖縈繞著他身上臘梅的冷香。
從我的角度看去,是烏黑的發,如玉的下巴。
三年的時間一晃而過,云巋然早不是初見時那個營養不良又膽小怯懦的小孩了。
我見過他在軍營里的樣子,少年身子挺拔矯健,墨眉下一雙瀲滟的桃花眼,五官恰到好處地艷,身著銀盔,意氣風發。
讓我想到那句,「少年將軍健如虎,日夕撞鐘捶大鼓」。
只是用在云巋然身上,讓我覺得很搞笑。
想到這,我在他身后嗤嗤笑了起來。
云巋然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地問:「秋姑娘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