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沖進醫館,藥材清苦的氣味漫卷過來。
但我也輕輕地笑了。
07.
我就知道那和離書的事情,不會那麼順利。
碩大的紅木桌子兩邊,一邊坐著我,一邊坐著我爹和柳盈盈。
我沖二人挑眉:「爹,我們當時說好的,你的東西你留下,我娘的東西她拿走。」
「宅子,是我外祖留下的,你得帶著下人們搬出去,這個你答應了,沒問題;家具,我娘置辦了一部分,里面也有你買的,時間久了記不清,我也就不跟你算了,你喜歡的你帶走就是。」
「我只想知道——醉仙樓的地契,為什麼沒給我?」
柳盈盈沖我皮笑肉不笑:「阿冉,京城中人人都知道,醉仙樓那是蘇家的呀,自從你娘嫁過來,醉仙樓對外就是蘇家的產業,人們認的也是蘇家的名頭。」
「驟然易主的話,人們不認,那不是砸了醉仙樓的招牌嗎?」
我懶得掰扯,于是輕輕一笑,站起身來。
「聽說醉仙樓今天有喜事,不如二位跟我一起去瞧瞧吧。」
他倆一頭霧水地跟著我來到醉仙樓門口,顧叔等人喜氣洋洋地,正往門口掛一塊牌匾。
「這可是宮里賜的,老太妃親手所提。」
顧叔眉飛色舞。
「老太妃當年是京城閨閣中有名的才女,她的墨寶可是千金難求,咱們這兒以后生意肯定會更興隆——喂,你們幾個,再往上掛掛,對,扶正!」
那塊牌匾終于在幾個伙計的努力下掛正了,上面四個大字清清楚楚——「陳氏佳肴」。
爹和柳盈盈的臉色黑得像鍋底。
「沒什麼不好接受的。」我笑著看向他們,「老太妃都不覺得這醉仙樓是蘇家的,其他客人又怎麼會多想呢?」
「我明日……明日把地契給你。」爹訥訥地說。
「就今天。」我緩緩道,「拿不到地契,我這心思就安定不下來。」
「我這心思安定不下來,經營上就必然出岔子,沒準哪次給宮里的貢菜就做錯了。」
「到時候老太妃問起責來,我就一五一十地說明。」
「啊,對了。」我拍拍腦袋,「聽說上次劉大夫回去向老太妃匯報,老太妃連罵了好幾聲賤人,也是奇了,老太妃素來文雅……」
我看向爹和柳盈盈。
「你們說,是誰值得她這麼罵呀?」
二人回避了我的目光,一起打了個冷戰。
如愿拿到地契后,我準備了蟹粉小籠,進宮去謝老太妃。
「你來的正是時候。」
下午天氣很好,老太妃的笑容就像日頭一樣,讓人看得心里暖烘烘的。
今日的確是個大日子,幾位京城較為顯赫的女眷都在老太妃宮里請安。
提出「男女同學」、給了我讀書機會的靖王妃坐在位首,她的旁邊則是十五歲代父上戰場、有著我朝花木蘭之稱的巾幗英雄盧將軍,以及曾幫皇帝打理內務的鐵腕女官南宮容。
她們商討的內容正是今年的科舉想要引入女子。
「既然男女已經可以同在書院修習,那麼為何不可以同上考場?」這是靖王妃。
「就是的,老娘能上戰場打仗!」這是盧將軍。
「女子的治理才能不該只用在內宮之中,朝堂上亦可有所作為。」這是南宮女官。
「既如此,就由我這個做大姐的,來向皇上提議吧。」老太妃笑了笑,轉向我。
「怎麼樣,阿冉,想不想做我朝第一位女狀元?」
我愣了愣,心中像是有股火燒。
「你是個好丫頭,護得住家人,守得住基業,小小年紀便能斗倒面善心狠的姨娘。
」
「但是你該明白,那些終究是小事,將你全部的精力和智慧都放在那些事上,是一種浪費。」
靖王妃也笑著指指自己和其他人。
「我們這代女人,年輕的時候也個頂個都是狠角色。」
「不過現在我們老了,以后,還要看你們的。」
老太妃和靖王妃等人的努力是有效的,那一年,科考中頭一次出現了男女同考的盛景。
這一次科考,我與我的同輩們都參與了,每個人的結局卻完全不同——
蘇嬌嬌幾乎不通文墨,這些年來,她被柳姨娘教了太多男女間的技巧,如果拿經書、詩文、公務問她,她則完全不知該如何作答。這樣的她,自然沒能獲得科考的資格。
蘇坤參加了考試,并且在前兩輪的測試中名列前茅。
但隨即,他被人發現是重金收買了主考官,提前拿到了考題,又花大價錢請別人幫自己寫了文章。
作為蘇家唯一的兒子,蘇坤從小受到爹和柳姨娘的溺愛,只要他想要的東西,無論多高的價格,爹和柳姨娘也會滿足他。也許在他心中,早就認為世間一切之物都是可以花錢買到的,寒窗苦讀、常年練習的苦,早就不是他可以忍受的。
蘇坤舞弊的事情被發現后,爹臉上無光,自罰降了官職品級。
他俸祿本也不多,離開我外祖的宅子之后,只能在京郊租了個小宅子。
柳盈盈過得不順心,每天哭鬧來哭鬧去,把我爹吵得腦仁疼。
他又上門來找我娘,我娘閉門謝客,爹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又回去了。
他已經意識到柳盈盈根本不愛他,只是一心拿他當向上爬的梯子,二人日日吵架,動靜鬧得街坊四鄰全都知道,流言一路傳到了我娘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