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蘇冉?」她問,「和外面傳言中的不一樣。」
她叫旁邊的老嬤嬤。
「叫劉太醫過來,讓他隨這位蘇姑娘去,看看她母親的病。」
我的淚落了下來。
「謝娘娘。」
老太妃看著我臉上的淚,低聲道:「是個好孩子。」
06.
宮里的消息傳得比任何地方都快。
不知道誰通風報信,將老太妃派心腹太醫去看望陳蘭心的消息,傳回了蘇府。
于是我和劉太醫趕到時,我爹和柳盈盈已經先一步到了。
我這輩子都沒看到一家人如此和睦親熱的樣子。
爹在旁邊看著熬藥的爐子,柳盈盈端茶倒水,在屋子里不住地忙活。
但這臨時的表面功夫并沒什麼大用,劉太醫一看這四面漏風的屋子,臉色就不對了,他看著我爹,淡淡道。
「大人,同在京城為官,你寵妾滅妻到了這種地步,就不怕別人議論麼?」
柳盈盈連忙露出那副無辜的神情:「這位太醫,你這叫什麼話呀,老爺何曾寵妾滅妻,只是考慮到姐姐生病了,在府里容易傳染給別人,才叫她來外面靜養……」
「住口!」
說這話的人是父親。
他從來沒有這麼嚴肅地斥責過柳盈盈,連我也愣了一瞬。
「你的確說送蘭心出府靜養,我這才答應的,但你可沒告訴我,你找的是這麼個破地方!」
父親走上前去,拉住母親的手,眼睛紅了。
「蘭心,讓你受委屈了。」
我站在一邊,心里暗道不妙。
這十幾年來,母親對父親一直缺乏原則底線,他是她少女時期滿腔柔情的寄托,她太愛他。
哪怕父親傷了她的心,只要去她屋里,說幾句溫暖的話,摸摸我的頭,母親的心就會軟下來。
而父親此刻是如此情深意切,他眼中的心痛不是假的,連劉太醫都有一絲動容。
我娘生著病,氣力不足,此刻才張了張口,說出了劉太醫來到后的第一句話。
「我要和離。」
一時間,房子里靜得落針可聞。
我看著父親極度尷尬的臉色,和柳盈盈臉上復雜的表情,嘴角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意。
「剛好,劉太醫是老太妃的人,可以做個見證。」
我輕聲道。
「以后我跟我母親,就和蘇家沒有關系了。」
母親養病,我讓父親把和離書和家里的地契銀票都備好,由我上門代替母親談。
等他們的日子里,秦郁帶著兩箱書來找我。
他說我離開書院好些日子,先生特別掛念我,怕我功課落下了,就叫他上門來給我補習。
這話聽得我一頭霧水。
「第一。」我回憶了一下書院先生那張嚴肅板正的臉,「我平日里天天揪著先生提問,把他煩得要命,離開時我也跟他請了假,他巴不得我在外頭多呆幾日,少擾了他的清凈。」
「第二,咱倆誰學習好還不一定呢,輪得到你給我補習麼?」
我話音未落,旁邊的小丫鬟趕緊拉拉我的袖子,湊近我的耳朵。
「小姐,你懂不懂風情,人家就是找個借口上門看你。」
我愁苦地看著我的小丫鬟,這孩子的心思是好的。
就是……嗓門太大了點。
我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的,秦郁就站在幾尺外,他聽不見才有鬼了。
我回頭一看,秦郁的臉已經紅到脖子根了,不過一沒辯解,二沒否認,只是拿了把扇子不停地搖,試圖用扇面擋住自己的臉。
這麼看著,還挺可愛的。
「坐吧。」我沖秦郁招呼道。
「給秦公子看茶。」
我和秦郁一起讀了會兒書,他喝了茶,問我初五要不要一起去參加京城公子小姐們的踏青會。
「去不成啦。」我說,「我得上門去拿我母親的和離書。」
然而我最終還是把拿和離書的日子推遲了一天,先去了踏青會。
原因無他。
我知道了蘇嬌嬌要去。
蘇嬌嬌從小被柳姨娘培養著高嫁,我知道柳姨娘心氣高,但我并沒想到她心氣那麼高。
柳姨娘為蘇嬌嬌物色的夫婿對象,居然是秦郁。
柳姨娘甚至對蘇嬌嬌說,先做妾也沒關系,畢竟在我朝,妾也有被扶正的可能性。
老管家給我復述柳姨娘的話時,我簡直氣笑了。
這個柳盈盈,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我爹呢。
和離書可以晚一天再拿,但好戲錯過了就沒有了。
于是那一日,我沒有通知任何人,悄悄去了踏青會。
我到得有些晚了,踏青已經開始,公子小姐們三三兩兩地站在河邊,作詩的作詩,清淡的清談。
不得不說,在一眾風雅人士中,蘇嬌嬌那份刻意的賣弄風騷,顯得有些……上不得臺面。
她把腰扭得像楊柳枝,款款來到秦郁身邊。
「秦公子,這是妾身親手特制的豆沙糕餅,請秦公子嘗嘗。」
秦郁淡淡的:「謝蘇小姐,我不吃甜的。」
「哎呀,你就接過去嘛。」蘇嬌嬌嗔怪道,「不要讓我一直這麼舉著,人家手很酸的。」
秦郁挑起眉毛。
「哦?」
「那蘇小姐可該多多鍛煉、強身健體了。」
蘇嬌嬌:「……」
出師不利,她生氣地把豆沙糕餅往丫鬟手中的盒子里一扔。
不過隨即,她計上心來。
更準確地說,她繼承了她娘的老套路。
「誒,那邊好像有一只蝴蝶……」
蘇嬌嬌的目光天真可愛地往旁邊看去,她小跑幾步,結果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不偏不倚地朝秦郁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