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不太平,至少比亂世安全。
爹爹心里,始終是記掛著我的。
我如常去國子監上課,進了屋才發覺我座位上多了一人,并不是學堂的同
窗:
「這位置,我的,你得挪挪。」
我走到那人身邊,努努嘴。
下一刻,我的嘴就像小鴨子一般被人揪起來,只恨我不能嘎嘎兩聲。
「蘇小三兒,才多久未見,你就不認得我啦?」
我瞪大眼睛一瞧,宋淮安!
我從小鴨子變成個小雞仔兒似的被他抱在懷中又拋又丟,顛得我五臟六腑都快變成西紅柿炒雞蛋。
「蘇小三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怎麼三年未見,你還矮得跟棵豆芽菜一樣?」
你才豆芽菜,你子子孫孫都是豆芽菜!
宋淮安與我同出淮陵,幼時兩家隔著一條街,我倆穿著開襠褲在街上堆泥巴人兒玩得不亦樂乎。
后來他爹調任,我二人也有三年不曾相見。
「淮安兄,你也被送到國子監蹲大牢來了?」
宋淮安咧嘴傻笑:「我父親辦事有功,回上京后求了圣上恩典,允我跟著大家一同在國子監讀書……」
「咳!」
太子不知何時從后門進來,正巧見我騎馬似的騎在宋淮安的背上。
太子面無表情地走到座位,路過我時狠狠掀起一陣涼風,冷聲叱道:「學堂清規圣地,嬉笑打鬧,成何體統?」
宋淮安悻悻放下我,對著太子拘了一禮,轉過身來又偷摸約我下學后在西巷見面。
10
我回東宮換了一身不打眼的裝扮,準備從狗洞偷摸溜出去。
「去哪?」
「要你管?」
太子周身低沉的氣壓跟座大山似的堵在我前面,把鉆狗洞的我抓了個正著。
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以為他會再對我耳提面命地冷嘲熱諷一頓,誰知他卻突然似變了個人,側身為我讓出一條道:
「別太晚回來,天黑了宮門落鎖,你就在外面哭著喝西北風吧。」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
我玩心似箭,哪里還顧得上與他拌嘴?
城郊今晚有燈火煙花,我玩得樂不思蜀,完全不記得宮門落鎖的事情。
一直到打更的都轉了兩趟,我才想起要回去。
宋淮安要送我回家,我卻讓他將我送到宮門口。
宋淮安看著威嚴的宮門愣了愣,以為我是困傻了,道:「國子監晚上不必上課的。」
我只好與他解釋是皇上讓我給太子做伴讀,住在宮里。
「可都這個時辰了,這宮門這麼高,別說爬墻,你飛也進不去啊。不妨先到我家住一晚,明日咱們再一起上學?」
我傻眼,果真落鎖了,嚴絲合縫,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我正四處打量著,看看有無可爬的狗洞,眼尖地發現西角門有一條縫,閃爍著了一絲的光。
我顛顛跑去,果然沒鎖,天不亡我。
「明天見,我先回去了!」我朝宋淮安揮了揮手,一溜煙地跑進了宮門。
從西角門到東宮有段距離。
但每到一個路口,都有一個燈籠發著微弱光亮,似是為我引路。
我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找回了東宮。
還好還好,要是被太子發現了又該罵我玩物喪志了。
第二日,我頂著食鐵獸之眼與太子打招呼。
太子又犯了他那臭脾氣,對我的溫暖早安視而不見。
還叮囑宮人記得夜里鎖好門,別讓老鼠趁機鉆進來。
見鬼,我最近也沒欺負他啊?
11
又過了一月,我在武試中展露驚人天賦,百步穿楊,拔得頭籌。
皇帝一言九鼎,允我出宮探望父母,馬上要過年了,總不好骨肉分離,屆時那老小子又要指著他鼻子臭罵,說他人性泯滅,道德淪喪。
我娘摟著我不舍得撒手。
我抬了抬頭,個子已經可以頂到我娘的下巴了。
兩個哥哥圍著我轉了又轉,也是沒想到我竟然能雙科第一,在國子監那人才濟濟之地一戰成名。
我爹又帶著他的胡子來慰問我,他嘴咧得能塞下一頭大鵝:
「虎父無犬女,虎父無犬女!想不到我家女郎竟然也有這樣的本事,打遍國子監無敵手,我蘇家是要出文武雙全女狀元啦!」
我娘也欣慰得很:「大郎二郎性格隨我,文靜內斂,就是個文人秀才的命。這唯一的女兒倒能繼承將軍衣缽,老祖宗保佑蘇家啊!」
翻了年我就十歲了。
我爹有意讓我
承他衣缽,有意無意就將我往他軍營里帶,讓我跟著將士們一同操練。
皇帝伯伯也沒放過我。
文科武科一把抓,這風里來雨里去的,我曬得跟燒火棍兒似的,更無人認得出我原本是個女嬌娥。
太子是儲君,在宮里有少傅少師指導,本不用日日都到國子監報到。
我每每去上課,總能看到他坐在夫子下首,頂著一身寒霜,默默溫習。
有時得空,下學后我還主動借著習武之名,暗地里和太子切磋一番,探探他有無長進。
畢竟那跪梅花樁的仇,我可沒忘。
太子被我打疼,也只是咬牙切齒地罵我一句無恥狂徒,罪加一等蕓蕓。
每個寒冬的早晨,我都能收到一個放在我桌上的暖爐。
我抬頭,正對上宋淮安清亮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