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唇相譏:「你若是真管我的死活,便不會讓我替李容卿嫁來大燕。」
他沉默半晌,喉嚨滾動,終究還是軟下聲音來:「跟哥哥走,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如何既往不咎?!」
我的眼淚倏然流下,嘶聲吼道:「如果我死了呢?如果我死在了燕國呢?!」
寒風呼嘯而過,吹起李廣白的將袍,他沉默地佇立在原地,張了張嘴,卻只吐出一句:
「抱歉。」
我挺直脊背,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陛下若真心懷有愧,就讓京儀留下吧。」
「李京儀!」
他驟然暴怒,拔出腰間佩劍指向我的咽喉,切齒道:「就這麼喜歡他?」
5
就這麼喜歡赫連識嗎?
是。
我很喜歡赫連識。
被迫和親時我十七歲,甚至從未出過皇宮。
那時我整日惶恐不安,甚至食不下咽,寢不安席。
到達燕國都城外時,我蓋著紅蓋頭坐在馬車上,外面是一陣陣的起哄聲。
「是王妃嗎?」
「王爺!快讓我們看看王妃漂不漂亮!」
「王爺心心念念的媳婦兒終于娶到了,哈哈哈哈。」
少年郎爽朗的聲音傳進我的耳內。
「都給本王滾一邊兒去!本王的王妃是你們能看的?」
而后,便是馬車簾子被掀開的簌簌聲。
我自紅蓋頭下看見一雙向我伸過來的手,干凈修長,骨節分明。
他的聲音很柔和,帶著點點笑意:
「公主,你不要害怕,我牽你下去。」
你不要害怕。
這句話李廣白也說過,只不過不是對我。
大燕與大周商定和親時,前朝不知為何商議的是將我的貼身宮女小翠封作公主送過去。
我本是想去替小翠求個說法,可小翠說,這是她自愿的。
于是小翠被封為公主,李廣白為她賜名「李容卿」。
李容卿經常去御書房,甚至去的次數比我這個親妹妹還多。
有日我去為皇兄送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卻在門外聽到李容卿低聲哭泣。
她說,她害怕,她不想去和親。
我那個向來沉穩冷肅的皇兄將她擁入懷中,細心安慰。
李容卿蜷縮在他的懷里,哭得十分委屈。
長久的沉默后,我聽到我的皇兄說:「你別害怕,我讓京儀去便是。」
錐心之痛也不過如此。
我砸了手中的盤子,沖入御書房,瘋了一般地質問他為什麼。
李廣白似是不敢看我,只說:「容卿身子不好,不易遠行。」
6
「不易遠行」。
好一個「不易遠行」。
我咬牙忍住眼淚,哽咽著問他:「我就可以了,是嗎?」
李廣白偏過頭去,不再看我,低聲說:「你先回去,和親之事朕自有分寸。」
李容卿流著淚跪到我的身邊
,柔弱道:「陛下,是容卿的錯,您不要為難公主了,容卿去和親就是了。」
「說了你見朕無需下跪。」李廣白親自扶起她,柔聲道,「你不必勉強自己。」
看見這幅場景,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李廣白!」
我還是沒忍住眼淚,死死地盯著他,啞聲道:「你心疼自己的心上人,為何要拿我作喬?!」
「你在母妃的靈前發的誓,難道都已忘了嗎?!」
「放肆!」
隨著他的怒斥,耳光就已落到我的臉上。
腦袋中一片嗡鳴。
面前之人臉色陰沉,他指著大門,冷聲對我說:「滾出去跪著。」
我擦干眼淚,挺直脊背,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隨后轉身出門跪在了傾盆大雨中。
那一跪,讓我病了好久。
我沒等到李廣白來看我,卻等到了要我去和親的圣旨。
是李容卿來宣的旨。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神色輕蔑:
「公主,跪下接旨吧。」
我扶著宮女的手,向身邊嬤嬤使了個眼色。
嬤嬤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上前便左右開弓給了李容卿幾巴掌:
「讓公主跪你,你算個什麼東西!」
李容卿被打蒙了,捂著臉大喊:「放肆!本宮也是公主!」
嬤嬤冷笑:「插幾根羽毛,山雞都敢裝鳳凰。」
我奪下她手里的圣旨,看了幾眼,隨意地扔到地上:
「滾出去,讓他親自來和我說。」
7
李廣白沒親自來,聽他身邊的蘇懷安說,李容卿哭暈在了他的懷里,他正忙著照看。
他雖人沒來,但讓人帶來一個口諭,讓我跪在自己宮門前,直到李容卿醒過來。
憑什麼?
我這麼想著,也這麼說了。
蘇懷安一臉為難:「公主,皇上現下正在氣頭上,等氣消了也就好了,他不會讓您跪太久的。」
「皇上可是您的親兄長。」
親兄長?
我哥哥才不會舍得打我,更不會舍得讓我跪在大雨中。
哥哥說過,他永遠會將我放在第一位,誰都越不過我。
「我不跪。」
我轉身進了宮,淡淡地扔下一句話:「你回去問問李廣白,他還拿不拿我當妹妹。」
若他有了心上人就忘了我這個妹妹,我去和親便是。
「李京儀!」
片刻后,宮殿大門轟然被人踹開,李廣白渾身濕透,眼眸通紅: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任性?!」
「任性?」我嘶聲問他,「我乖乖去和親就不任性,任由一個奴婢踩在頭上就不任性,是不是?!」
「她現在是朕親封的公主!」
我厲聲打斷他:「我是你的親妹妹!」
李廣白驟然失語,似泄了氣一般:
「京儀,聽話一點,哥哥會護著你。
」
護著我?
讓我替李容卿和親是護著我?
打我耳光是護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