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父皇叫我進去,眉宇間難掩疲憊。
「你讓朕偏心你,你便是如此回報朕?太子是你兄長,是儲君,你以下犯上,還是用如此下作手段,你知錯了嗎?」
滿腔熱望瞬間化為冰冷。
我等了這麼久,等到的是這樣的結果。
我還指望什麼呢?
我抬眸,兩眼空空。
「父皇,我不懂我錯在那里,難道被陷害的人就該老老實實等著被害,一旦她反擊,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罪該萬死嗎?
「若這世道就是如此,那就是這世道錯了。
「若這世道容不下我,那您就將我殺了,讓我還了父母生養之恩。」
我閉眸,仰起脖子,引頸待死。
父皇大怒:「你威脅朕?」
「父皇,小時候,您告訴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那是對敵人,不是對手足。」父皇打斷我。
我沉默著。
手足狠毒起來,比敵人還可怕,畢竟敵人是無法這樣靠近我的。
父皇道:「給你一個月,尋找一個如意郎君,若不能,便接受你母后的安排。」
我躬身應是,渾渾噩噩地走出去。
父皇在身后道:「那一日,不是你母后,你不要怪她……」
他在為母后辯解。
可有什麼區別呢?
李承澤背后最大的支持就是母后,若沒有母后撐腰,他和趙端華敢如此嗎?
17
太子和趙端華的事情被人壓了下去。
但京城就這麼大的地方,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太子自閉東宮,韜光養晦。
趙端華整日哭哭啼啼,足不出戶,聽聞對出恭已經產生了陰影,不敢一個人去恭房。
而羅宸與太子反目,已經許多日不去東宮做太子伴讀。
一日,他不知受了什麼刺激,跑來公主府發瘋,砸了許多物件。
他指著我道:「沒想到你如此狠心惡毒,與你相識十六年是我生平之恥,若有來生,我寧愿從不認識你。」
我心如止水,只淡漠地命人不得阻攔,由著他砸。
待他砸完之后,再命人將成車的碎片拉到相府,并列了一張單子,上面清晰地列著東西的價格,合計幾萬兩銀子。
我只吩咐下人,若相府不賠,便將此事傳得人盡皆知,再告到京兆衙門去。
羅相不敢,說寬限幾日。
三日后,相府便大張旗鼓地將幾萬兩銀子送到公主府。
一路敲鑼打鼓,吸引了無數人。
羅家有意鬧大,想讓眾人看看我的貪財模樣。
我毫不猶豫地接了,并當場將銀兩分成三份,一份給京中育嬰堂養育棄嬰,一份給普濟院接濟病弱的老人,另一份則給了惠民藥局,給抓不起藥、看不起病的人提供一份助力。
這三份銀子一出,萬民皆高呼「公主千歲」。
相府的人灰溜溜地離去。
羅宸回去后就挨了一頓打。
他梗著脖子說自己無錯,離家之后便去喝悶酒,誰知回來路上被人蒙著麻袋打了一頓。
聽聞打得很重,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
相府一晚上都有大夫進進出出,連趙端華都不再拿喬,跑去相府問候。
我聽聞此事,若有所思。
想起謝無恙那雙發紅的手和手指節上的傷……
他打得應該挺用力的吧,畢竟賤人皮厚,他手一定很疼吧。
我命人給他一些藥膏。
他愣了一瞬,便紅了臉。
「殿下不怪我嗎?」
「怪你太護主嗎?你若不護主,就不是我的暗衛了,不過,你想不想換一個身份?」
謝無恙眸色驟黯,他單膝跪下,快速道:「殿下,我不要自由。」
我氣息微窒,他以為我要放他走嗎?
怎麼可能!
「那你可別后悔啊,謝無恙。」
「不會的,我永不后悔。」
18
這段時日,我心里前所未有地安寧,我明白了,自己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欺負我的人不幸,我真的會很快樂。
但更讓我快樂的是,育嬰堂、普濟院和惠民藥局對我的感謝。
幼稚的涂鴉、文辭不通的感謝信,以及來自醫者的稱贊,讓我心里殘缺的一塊忽然變得豐盈。
原來跳出禁宮里的恩恩怨怨,我其實有許多別的事情可以做,憐貧惜老,關注民生,在閨閣之外,似乎有更廣闊的天地。
作為育嬰堂、普濟院和惠民藥局最大的善主,我帶著謝無恙常去這些地方轉轉。
那些人不求高官厚祿,只求衣可蔽體,食能果腹,病有藥醫,老有所養,幼有所護。
我此時才明白書中寫的那些道理。
【為國者以福民為本,以正學為基。
【天下順治在民富,天下和靜在民樂,天下興行在民趨于正。】
若民不富,則國不富。
若民不樂,則國不安。
若民風不正,則國不興盛。
那些曾經覺得晦澀的話,在此時忽然醍醐灌頂。
一連多日,我行程固定,每日早出晚歸,育嬰堂、普濟院、惠民藥局挨著轉一圈。
所以,在路上遇見了刺客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慌,不僅不慌,反而從容鎮定地指揮侍衛反殺刺客。
而謝無恙則將躲在遠處觀看的李承恩逮了個正著。
李承恩慌了。
「賤人,你放了我。」
「啪!」
我這一耳光抽得毫不猶豫。
「你打我,你敢打我。」
我不僅打他,我還要拖著他狼狽地進京。
我將他裝在一個麻袋里,拖著進京城,一路上讓所有人宣告這是我在路上抓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