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不肯放過,掀開被子:「起來了。」
光線刺眼,我半瞇著眼抬頭,看到晨練回來的世子站在我床前。
意識回籠,突然想起自己已經離開柳家的溫泉別業了,當即坐直身子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巳初。」他丟下兩個字。
完了,還說要早起給他做早膳,現在都好開始準備午膳了!
我頭皮一麻,掀被子就要跳下床,結果雙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
我捂住小腹,齜牙咧嘴。
眼前一暗,人高馬大的世子蹲下來,皺眉:「我看看,是不是傷著了?」
我面紅耳赤,死死抓著裙擺,搖頭:「方才下床太急,牽扯到了而已。」
他收回手,緩緩道:「哦,你急什麼,茶點留了你的份。」
我扶著床沿站起來,懊惱:「我該給你備好早膳的。」
他也站起來,露出戲謔之色:「還惦記你那廚娘的工錢?」
我面上發燙,認真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挑挑眉:「隨你。只是紅豆,別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他嘴上不屑我廚娘的工錢,一嘗我備下的午膳,卻笑了:「還不錯,六錢委屈你了,湊整漲到一兩吧。」
做廚娘拿一兩,陪睡拿三兩,一個月四兩,一年就是四十八兩,還包吃住。
就喜歡這樣爽快的金主!
我大喜,又往他碗里布菜,含情脈脈看他:「多謝世子。」
就這樣,十八歲的我成了北蒙世子烏仁策英的外室,以及,他外宅的廚娘。
3
那天世子一走,有十余日沒有露面。
我有點忐忑,他是不是不太滿意我,不想留我下來了。
哈斯嬤嬤解釋說,世子在軍中任副都統,平日要在軍營練兵,處而軍務,若金帳汗國的蠻子南下侵擾,他還要領兵驅逐,是很忙的。
我聽了就放下心。
做了十來日飯,拂水苑眾人都拜倒在我的廚藝之下,對比一開始稍顯疏遠的恭敬,如今個個親熱地叫我「紅豆姑娘」。
今日是立春,我睡醒開門,就看到枇杷笑嘻嘻問:「紅豆,小廝買好時令蔬菜啦,我們什麼時候做春餅?」
我上前勾住她臂彎,一起到了小廚房。
灶下已有小丫鬟端了幾碟朝食出來。
我看了一眼,已經有了果子粥、竹節卷饅頭、醬瓜條。
我隨手熱了昨天備下的肥雞絲,又炒了個雜蔬,就招呼小丫鬟們和枇杷一起吃了。
對付了朝食,我們一起洗凈時蔬,燒開水。
燙面,加香油,調成稠稠的面糊,舀一勺在燒熱的鐵片鍋上,用寬竹條抹開。
「嘶啦」一聲,面糊受熱,凝成一張薄餅,烙出點點金黃,發出勾人麥香,一出鍋便被等著的眾人搶走了。
枇杷跺腳:「紅豆烙了半天,全填了你們的無底洞。」
哈斯嬤嬤咬著旁人孝敬的薄餅,故作嚴肅:「枇杷說的是,下面誰也不準搶,等姑娘做好了春餅再吃,光吃餅皮有什麼意思?」
眾人嘻嘻哈哈,也不知聽了沒聽,照
舊圍著灶臺不散。
「你們真把她當廚娘了?」涼涼的聲音不合時宜地落下來,憑空剪斷了所有歡聲笑語。
我轉頭,看到眾人散開,露出面色不虞的世子。
拂水苑眾人面色訕訕,兩腿戰戰,直欲下跪。
哈斯嬤嬤正要開口,我撈出新烙好的薄餅遞過去,搶先對著世子說:「世子,你也嘗嘗,白口也好吃的。」
他眉心微蹙,沒有開口斥責,先拿了餅。
那餅薄如蟬翼,卻還能分成兩片,他勾唇:「第一次見這樣薄的雙合餅。
」
我一邊在灶邊忙活,一邊回他:「這是我家鄉的做法,大家看了都覺著新奇,這才圍著看。」
「哦。」他不置可否。
「世子既來了,我再加幾道菜。您先去主院等著,仔細被油煙熏著。」
他掃視了一圈,到底沒發作,轉身走了。
旁人如蒙大赦,紛紛下去各司其職,不敢隨意玩笑。
我手腳麻利地做好了春餅,備好爐燒鹽腌肉、各色炒時蔬和配餅的甜醬,想起世子一貫更喜歡吃肉,又做了羊肉片燜扁豆和肉絲燉酸菜。
本來沒打算他過來,春餅的量準備不足,我又熱了些餑餑,免得拂水苑眾人不夠吃。
備好了膳食,由小丫鬟們端去主院。
我則先去內寢換衣服,生怕衣裙上沾染的灶氣影響世子的食欲。
4
等我換好衣服坐下,發覺世子靜靜坐著等,沒有先動筷。
我連忙坐下,給他遞上烏木筷:「耽擱久了,您餓了吧,下次若要來,提前遣人說一聲,我也好提前備菜。」
他接過筷子,「嗯」了一聲。
世子模樣英俊不羈,實際上很重規矩,開始吃飯后,便不再說話。
用完了撤下餐盤,他才道:「我不在的日子,他們都這樣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我一頓:「這算不上吧,我本來就是苑里的廚娘啊。」
「你是我的人,我一個人的廚娘,他們也配?」
我咬唇,道:「世子,您別這麼想,我喜歡下廚,不覺辛苦……」
不等我說完,他打斷道:「我會多招幾個廚子,你喜歡便做,累了就歇著。」
心里一動,多招幾個廚子,倒是好事。
本已在嘴邊的拒絕被我咽了下去。
此事揭過,我轉而問他:「世子今日怎麼有空來?」
他道:「輪到我旬休,可在城里住上十日,不過今晚我要回王府,明日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