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新任錦州牧,顧言澈自是盡心盡力。可是他的目光,常常遙望京都的方向。
他的臉上總是掛著愁容,「陳國積貧積弱,歷經三代賢君,方有今日之基業,本可以開疆拓土,開創盛世,如今只怕是要功虧一簣了……」
8
孟長策一夜之間,斬殺三位武將。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摔碎了杯盞。
那些人皆與我有同袍之義,也曾并肩殺敵,為陳國立下赫赫戰功。
可他們皆死于謀逆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聽說是明鏡司執劍人夜半破門而入,說他們密謀造反,當場斬殺。
孟長策寵信宦官,專設明鏡司,由宦官執掌,監察朝中百官。
明鏡司出手狠辣,酷刑無數,耳目更是無處不在,以此震懾百官,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明鏡司的掌事太監則是由簡玉一手提拔,對其忠心耿耿。
夜半時分,突然有人敲響院門。
衛長風開門之后,急忙喚我。
只見一男子渾身是傷,跌倒在門前,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鄭將軍早已察覺事態不對,便命屬下帶著小姐先行離開,可這一路遭遇追殺不斷,求齊將軍施以援手。」
「快進來。」
我連忙讓衛長風將他們帶了進來,用了傷藥,簡單包扎。
那個小姑娘已是餓了很多天了,遞上饅頭的時候,她接過之后就大口大口地啃著,眼眶里明明浸著淚,卻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眸光之中盡是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堅毅。
「你可以哭出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是她卻搖了搖頭,「不,弱者才會哭,我要當強者。」
夜色漸深,安頓了他們之后,已經是后半夜了。
我站在院中,久久無眠。
朝中武將或死或貶,陳國將星凋零,這是孟長策想看到的局面嗎?
當日陳國滅黎國,自此疆域擴張,實力大增,而他也在那時被迎回。
究竟是他們功高震主,還是簡玉容不下他們?
衛長風從身后而來,低聲道:「將軍,若是收留了她們,估計麻煩要接踵而至了。這與將軍當初想韜光養晦的目的背道而馳了,若是朝中繼續追殺,查到此處,只怕將軍裝病的事也可能瞞不過去了,如今朝中對您放下戒心,也只是覺得您命不久矣,不具備威脅了,倘若……」
我回頭看向了他,鄭重道:「人活于世,該退時退,不該退時絕不能退,我今日若因畏懼便放任他們自生自滅,來日又如何成就大事呢?」
當日簡玉一心置我于死地,孟長策更是縱容默許,那時候我隱忍退讓,上交虎符,裝病離京,那便是權宜之下的該退之時。
如今,將門遺孤,同袍之后,托庇于我,即便是拼上性命,也絕不可退。
衛長風低聲道:「屬下明白了。」
我眸子微垂,低聲交代著:「將那個受傷的僚屬送到賀子安那里,軍中雜務頗多,多一個人并不會引人注意,至于那個小姑娘,跟著我并不安全,找一戶普通人家寄養著。」
「是。」
他匆匆離去。
9
帝王大赦天下的消息率先傳來,因為中宮有孕。
朝中有不少臣子上奏,請求孟長策廣納后妃,充盈后宮。
可是那些人皆被斥責了。
孟長策說他已許諾,只此一后,六宮無妃。
他恨不得將那份偏愛當眾示之。
簡玉誕下一子,幼子出生之日即被立為皇太子,這是從沒有過的殊榮與特例。
明鏡司手中權力愈發擴大,朝中無人能與其抗衡。名義上這是帝王手中的利刃,實則是簡玉的利刃。
孟長策病了,時常頭痛,就連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疼起來無心朝政,只能靠藥物緩解。
簡玉卻越發有攬權之勢,她代為理政,處理奏折,直接越過他與朝中重臣商議國策,施行策令。
明鏡司掌事更是由她一手提拔,她已經不滿足帝后同尊的局面了,正在一步一步的架空孟長策。她想要的,并不只是后宮的尊位,還有朝堂上的權力。
她的野心膨脹至此,讓我意外,卻也讓我高看了她幾分。
朝中派出欽差,奉命巡視四方。
孟長策這帝王之位似乎坐得并不那麼舒坦。
狠辣多疑,善猜忌,這就是如今的他。
此行隨著欽差而來的,還有明鏡司的內監。
顧言澈身為如今的錦州牧,自是要迎接欽差。
可他是剛直不阿之人,看見明鏡司的內監時,陡然變了臉色,怒氣沖沖。
那內監公然坐于高堂之上,把玩著手中拂塵,責怪道:「沿途所行各州,皆有孝敬,怎麼偏就錦州牧是個不懂事的?」
所謂的欽差也得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下首,極盡阿諛之態。
顧言澈見不得這副奴顏婢膝之態,氣得破口大罵,更罵閹人誤國,禍亂朝綱。
可那些人見不得他這份清高傲骨,命人扒下他的官服,將他捆綁在鬧市街頭,高抬的腳狠狠的踩在他的脊梁上,輕蔑笑道:「什麼三朝重臣,如今不還是在我腳下搖尾乞憐?」
周圍的百姓們怒氣翻涌,攥緊了拳頭,卻敢怒而不敢言。
夜色漸濃時,陡然一聲巨響,院門被破開,他們蜂擁而入,身上的服飾繡著一模一樣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