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下,他躬身而跪,凜然道:「將軍,不管朝中如何,風林騎永遠是您的后盾。」
他身后風林騎的將士們齊刷刷的跪下,滿眼欣喜。
我俯身扶起了他,孟長策低估了我在軍中的威望,那從來都不是兵符可以取代的。
鳳林騎是由我一手組建的,是我帶著他們立下赫赫戰功,就算沒有兵符,我也是鳳林騎之主。
可惜,孟長策不是可扶之人,他們的功勞并未換得賞賜榮耀。反而為了討得簡玉歡心,將他們被貶到了此處,英雄再無用武之地,讓他們蹉跎時光,苦悶度日。
我與他避開眾人,登上城樓。
他目光滿是憤懣,長嘆一聲道:「將軍,先帝之重托,你我不敢忘,割地獻質之恥,你我亦不敢忘,沒有想到陛下卻先忘了,我原以為兄長英靈有知,當會看見我們迎回新君,興盛陳國,卻不想看到的是一個耽于情愛的昏聵君王……」
他的聲音到最后有些哽咽,他的兄長賀云驍曾親身經歷多年前那場戰爭,黎國攻城之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多年來他立志要收復失地,迎回質子,可惜天不假年,戰死于五年前,他臨終前說:「青山埋骨,死得其所,生平唯一憾事便是未能迎回皇子,一雪前恥。」
他英年早逝,抱憾而終。
賀子安承襲他的遺志,追隨于我,攻破黎國的當天,七尺男兒潸然淚下,他說兄長在九泉之下英靈可安了。
可是孟長策歸來不過一年,朝中已是怨聲載道。
他要立一個亡國公主為后,而這些攻破黎都的功臣全都是她的仇人。
回到陳國后,簡玉便裝作一心求死的模樣,絕食多日,餓到暈厥,孟長策竟為了她輟朝半月,其后執意立她為后。
簡玉說她恨,他便縱容著簡玉的恨。
賀子安之功并未得帝王封賞,反而讓他駐守在這苦寒之地。
我看著他此刻的灰心與頹廢,悵然道:「或許你兄長未曾能得見如今的新君,也是另一種幸運,至少不會這般失望,在他記憶中孟長策永遠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皇子,是陳國的希望。」
若真見了如今的孟長策,大概只剩下失望。
賀子安冷笑一聲,「若兄長尚在,便是將軍與我如今的下場。」
我眺望遠方,看著關外闊野千里。
賀子安凝視著我,「將軍,如今該當如何?」
我緩聲道:「操練兵馬,養精蓄銳,靜候良機。」
7
奉命前往西南的乃是岳思瀾,他向來與我不對付。
如今,他卻得了簡玉的青眼,孟長策更是倚重他。
可是西南之亂,竟僵持了半年之久。
本是當地逢災,朝中拖延賑濟,造成百姓動亂,更有居心叵測之人趁機煽動,借此生事。
本應以安撫為主,震懾為輔,可是岳思瀾竟然下令鎮壓,雖得到了孟長策想要看到的結果,但民憤四起,怨聲載道。
我以尋找北疆神醫之名,長居錦州。
可是錦州的州牧竟貿然登了門,帶著一大隊人馬,來者不善。
我穿著一襲素色長裙,斜靠在椅子上,身旁的藥味兒在屋內彌漫。
那州牧進來后,目光微滯,左右打量許久,冷聲道:「城中近日進了刺客,擔心是他國奸細,按例當搜查一番。」
明顯是個托辭,這小小宅院哪兒藏得住刺客,更何況哪路刺客能讓州牧親自出馬。
我接連咳嗽了數聲,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帕子上也沾染了血色,然后慢悠悠地出聲道:「大人請便。」
他們里里外外翻了好幾遍,可是那位州牧的目光始終在我身上打量著,看了那帕子上的血跡,似乎確定了什麼,轉而離去。
他分明識得我,這一趟也是奉命而來,大概是有人想窺探我的病情。
他來這一趟也好,將消息傳回朝廷,也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定一定心神。
其后半年,這位州牧大人得以高升。
天下人都以為我命不久矣了,再加上被褫奪兵權、失了圣心,儼然構不成什麼威脅了。
再者西北之地,乃是我祖籍所在,在他們看來,我如今已快要油盡燈枯了,常居此地,大概是為了魂歸故土、落葉歸根。
新任錦州牧,竟是故人。
「顧大人。」我主動出聲。
他挺直了脊梁,在這荒涼之地,倒也自有風骨,身后的馬車上坐著他的妻兒老母,下車時看見這錦州之地的荒涼,不免抱頭痛哭了一番。
他是老臣,先帝在世,也很是倚重于他。他為文臣,我為武將,多年來難免意見相左,以至于長期針鋒相對。
看見我的時候,顧言澈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怔然道:「齊將軍。」
我自嘲一笑,「顧大人說笑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齊世顏。」
我與他向來政見不合,但是一心為國的初衷并無不同。
先帝在時,他主張變法革新,精兵簡政,改革吏治,一改朝中奢靡冗雜之風,扭轉國庫虧空之局面。
而他此次被貶錦州,是因孟長策要耗費巨資為簡玉修建避暑行宮,而他當堂諫言,卻被連降三級。
半生憂國憂民,卻晚年被貶。
先帝厲行節儉,可是孟長策卻肆意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