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愧疚與悔恨足以保公主后位安穩,榮華一生……」我緩緩出聲。
若非孟長策的悔恨與偏執,一個亡國公主又怎能成為新后?
可是他被那份愛恨交織的情意迷失了心智,一心只覺愧疚,想要求得原諒,換她回頭。這份心意,恰好被她利用。
她目光下盡是蔑視,沉默良久,輕笑道:「黎國從來不是我的家,多年來,有簡息的地方,便無人知簡玉。」
她立在窗前,很是平靜,并無面對孟長策之時的滅國之痛,也并無一心求死的黯淡模樣,反而極致的冷靜。
「公主裝了這麼久,不累嗎?」我的嗓子有些干啞,卻忍不住出聲。
她眸光微轉,輕笑道:「你很聰明,可惜聰明人活不久。」
「陛下為質時,公主對他情深義重,多次相護,是出于真心嗎?」
她臉上神情微愕,轉而道:「深宮禁院,何來真心?我對他好,也不過是想著有朝一日他若回國,于我也是一條退路,畢竟我只是父皇手中一顆可以用來和親的棋子。可是我沒料到,你竟滅了黎國。」
看著我此刻面色慘白、咳嗽不止的模樣,她肆無忌憚地笑著,「你等了他十年,親入軍營,力守河山,開疆拓土,這般蹉跎年華,可值得?」
「大約……是不值的吧。」
聽我聲音虛弱,她笑得暢意。
「我以為你們青梅竹馬,婚期既定,他對你的情意應當是不同于旁人的,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原來,這才是她費盡心思折磨我的原因。
她耿耿于懷的從不是家國之恨,而是當初的婚約。
5
孟長策召我入宮商討西南動亂之事,我稱病不出。
他怒氣沖沖地闖進了我的府邸,眉頭緊皺,不耐煩地說道:「齊世顏,你十五歲時不是說要成為名震天下的女將軍嗎?你不會是說要名載史冊、萬古流芳嗎?你如今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是裝給誰看?你以為陳國離了你便再無可用之人了嗎?想以此來震懾和威脅朕嗎?」
原來那些過往,字字句句他并沒有忘,只是裝作自己忘了。
在他來之前,我對著銅鏡細細瞧過,此刻的臉色蒼白又難看,我刻意壓低了聲音,氣若游絲地開口:「簡玉公主盼著我死,我死了,她或許便能原諒你了。若我的死,能成全陛下與公主的虐戀情深,也算功業一樁。」
我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之意。
「簡玉仁厚純善,她只是咽不下滅國之恨,想發泄一二,不是存心想要你死……」他不假思索地駁著我的話,簡玉在他心中果然至純至善,旁人不可詆毀半分。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我眼眸微瞥,旁邊的太醫便已明白我的意思。
只見他拱手道:「陛下,齊將軍身體損傷嚴重,尋常藥物已然不起作用了,如今只能先尋一地靜養,莫再勞心費力,再尋北疆神醫出手,或許能再延續幾載壽數。」
孟長策的眼底閃過不可置信,「當真嚴重到如此程度了嗎?」
太醫俯首稱是,孟長策的神情僵住,低聲道:「那西南之亂……」
我趁勢遞上兵符,沉聲道:「臣病體殘軀,已不堪大任,愿陛下再擇良將。此后,臣將長居北地,了此殘生,不再過問朝中諸事,愿陛下與公主長樂百年。」
「你……」孟長策似乎沒想到我竟如此決絕,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可半晌之后,他又奪過了兵符,賭氣似的說道:「齊世顏,你以為陳國離了你就要亡了嗎?莫要太高看自己,你既然主動請辭,那今日便走吧,別讓朕再見到你這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平白讓人生厭。」
「遵命。」我俯首一拜,再不看他。
我輕車簡從,只帶了兩人,倒是顯得有些落魄。
可是馬車行至城門口的時候,沿街百姓皆自發的前來送我,一如我當初得勝歸來時,他們在城門口迎我一般。
他們呼喚著我,微紅著眼眶。
我揮了揮手,放下了車簾。
世人皆說陳國女將被卸了兵權,更被帝王趕出了京都,半生征戰,為國盡忠,如今病重垂危,卻猶如喪家之犬。
其他諸國更是看著笑話,這十載征戰自是樹敵頗多,他們都想看我死于全力效忠的帝王手上,這樣會顯得格外諷刺。
我出了京都后,一路向北。
路上于驛站歇腳時,涌現殺手無數。
我自悠然飲茶,不多時,那些人盡數死于劍下。
衛長風跟了我七年,這些人自然連他衣角都沾不上。
簡玉想要我死,她的手段還是太嫩了些。
衛長風擦了擦劍上的血,不滿地道:「將軍何苦受這些委屈,還要裝病做這樣一場大戲,要我說,直接殺進皇城砍了昏君妖后,豈不省事?」
「你倒是只圖省事了,天下攸攸之口如何堵住?其他人群起攻之,你如何應付?長風,江山大業,須徐徐圖之,待民心盡失、國運將盡,便是你我重歸皇都之日。」
6
我此番離京,便是朝中人心動蕩的開始。
他們將人人自危,唯恐自己成了下一個我,那些老臣們也會日漸寒心,百姓也將日漸失望。
我前往了北境,于錦州落腳,錦城背靠玉簫關。
玉簫關是西北之要塞,守將乃是賀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