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聯宇「騰」地站起來,大聲地否認:「怎麼可能?!」
「什麼怎麼可能?」樓奕然站在門口,兩眼迷茫。
「宇哥,你冷靜點兒,阿嵐的耳朵還沒好。」
聯宇落荒而逃。
嘖,怎麼還婆婆媽媽的?
樓奕然艱難地給我削了個蘋果,問我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過幾天吧。」
樓奕然埋頭又削了個梨。
病房陷入尷尬的沉默。
就在我準備問問他和趙醫生的事的時候,他突兀地失笑:「阿嵐,我太不了解你了。」
「……」這貨喝假酒了?
「我聽說你自己當誘餌,以身犯險的時候,感覺心跳都停了,」樓奕然嘆了口氣,「誰能想到,這只自由的鳥,居然是一只鷹。」
他款款深情幾乎傾瀉而出:「阿嵐,我們還有可能嗎?」
我說:「當然沒有。」
當初他選擇把藥留給趙醫生,我就明白,對樓奕然而言,趙醫生更珍貴。
這沒什麼好解釋的,感情本就復雜,而對伴侶的抉擇,比感情更復雜。
「其實后來,我已經不怪你了,好聚好散,做個朋友,反而更合適我們。」
「可是……」
「不要被我們的三年拘束,樓奕然,」我說,「你總是難以割舍擁有的東西,可是擁有的不一定是你需要的。在你實現理想的地方,有一個人比你的愛情還要珍貴,或許那個人,才是你正確的選擇。」
點到為止就夠了。
畢竟對于前任和前情敵,我還沒有大度到當紅娘的程度。
不過,聯宇居然開始躲我了。
我去找他,次次都是陳海峰和楊素搪塞我。
瑪爾斯當時垂死掙扎,劫持了神父,楊素一槍打穿了他的手,立了三等功,最近春風得意,話匣子也開了道縫兒。
「宇哥害羞了,寡王開竅不是小事兒,得冷靜幾天。
」
「不過別擔心,打從前年聯合演習,宇哥從樓醫生手機上看見你,就開始惦記了,他早晚憋不住。」
陳海峰的對講機傳來一聲「揍他」,楊素就被摁進宿舍捶了一頓。
算了,不見就不見,我還準備去見另一個人。
瑪爾斯被關在臨時監獄,我去探望的時候,他正讀著特斯拉的《情人》。
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他依舊是那個游刃有余的瘋子。
瑪爾斯起初有些訝異,但還是高興地反扣書頁:「嗨,小姑娘。」
我本想來向他炫耀自由的暢快,親眼見到他之后,又覺得自己幼稚,沒勁透了。
「后悔嗎?」
瑪爾斯愣了一下,很快地回答:「后悔。」
他說:「后悔得睡不著……我應該一開始就殺了你,做成標本,我實在不需要這麼不聽話的小姑娘。」
媽的,這個變態完全不懂悔過。
我被氣走的時候,他叫住了我:「你要回中國了吧?
「給我個地址,好嗎?」
我警覺地問他想做什麼。
瑪爾斯悶悶地笑:「我申請了外交保護,以后會引渡回國,好在我們那里沒有死刑,或許,我還有機會去找你。」
我麻了。
我翻出詞匯庫中所有的臟話,罵得天昏地暗,說他爸媽就該直接把他扔進垃圾桶。
瑪爾斯淡然:「是的,他們就是這麼做的。」
我抽抽噎噎地往外跑,一頭撞進堅硬的胸膛。
聯宇滿頭大汗,像是匆忙趕來,大吼:「你傻了?你跑到這兒來干嗎?別跟我說你他媽想受虐!」
我「嗚嗚嗚」。
聯宇有些愁,笨拙地拍我的肩膀:「行了,他又怎麼你了?」
我說他對我不死心,我被感動了,不像你還死鴨子嘴硬。
聯宇不說話了。
回營地之后,我讓他替我收拾行李,把人拉進宿舍。
這貨就是喜歡我,我非得把他的嘴撬開。
聯宇臉上飛起火燒云:「你胡說什麼,我喜不喜歡我能不知道嗎?」
「你知道,你就是嘴硬。」
聯宇繃不住了。
他自暴自棄:「是,你說得對,老子就是喜歡你,行了吧?」
「那又怎麼著,我又不影響你!」
「……你可是試著影響一下。」
聯宇又閉麥了。
他悶頭給我收拾行李,好一會兒才開口:「蘭小姐,我配不上你。」
「你看你,聰明、有魄力、見多識廣、家境好,人也漂亮,我就一普通人,站在你身邊我都自卑。
「你現在多看我兩眼,也不一定是喜歡我,可能是感激我、依賴我。你是個清醒的人,等你回國享受幾天安穩的生活,你可能就冷靜了。」
聯宇說完這些話,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也不再像之前一樣躲著我。
我走的那天,聯宇受命移送罪犯,送我的人很多,唯獨缺了他。
我還挺惋惜的。
然后接到通知,飛機延誤。
聯宇出現的時候,百米沖刺地跑出了殘影。
他氣喘吁吁地攥著我的手,喉結上下滾動:「蘭嵐,其實還有四個月,我就結束任務回國了。
「就像你說的,我想試一下……回國后,我會聯系你,如果你還……愿意,你就回復我。只要你回復我,我就去找你,我一定去找你。」
很堅定、很懇切,仿佛在求我保證,一定要回復他。
木頭終于開竅,我憑空生出撥云見日的釋然。
飛機平穩升空,隔著舷窗,視野從這片支離破碎的土地,變成無垠的藍天和棉白的云。
一切歸于靜謐。
戰火孕育的哀號盤桓在大地之上,卻始終和天空保持距離。
一如扎根深淵的悲慘,和仍在遠方的希望。
世界之大,何以為家?唯有那片故土,在遠方等待藍鷹的歸來。
【番外·一封信】
聯宇回來后,交給我一封信,看時間寫于我回國那天。
筆跡是歪歪扭扭的中文。
「見信如晤:
小姑娘,我在考慮如果你看到這封信,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我想應該不怎麼開心。但是,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可能被判處終身監禁。高興嗎?
在監獄的時間,我多了很多時間思考,忽然想起,自己已經三十二歲了,這居然是我成為雇傭兵的第十六年。老實說,我以為我會保持這樣,刀口舔血,直到死去。
可惜我認識了你,你漂亮、發光、貪玩,我非常喜歡你,我愿意和你過安定的生活。當然,你不愿意,這很遺憾。我曾經想過,如果我軟弱,告訴你我很可憐,如果我跟你說,求你了,小姑娘,可憐可憐我,愛我吧!你會不會愿意?
應該不會,我知道你很聰明。
我現在只能在夢里想你了,昨晚,我還夢見你。我們一起去挪威看極光,在 Basilica di San Pietro,你說你愛我,很多次。我帶你回憶我的過去,當你落淚的時候,我全部吻去,并且對你說謝謝。
很美好的夢,我想這是我未來僅存的樂趣了。
Never forget me and wish you all the best.
Your dear
Mars」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