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靠在二樓包間面無表情地看著,說實在的,馬蹄高揚,我只是在賭他禍害遺千年。
計劃很順利,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柳長青拉著我的手無聲安慰我:「就算真死了也是罪有應得,阿喜別怕,你沒有殺人。」
你看,柳長青自小聰慧,果真不假,他一眼就懂我在害怕什麼。
我故作輕松:「唉~沒有人能拒絕得了事后一碗水果冰沙。」我親自為父親準備的最后一碗冰沙。
柳長青湊過來親我的眼角:「嗯,沒人能拒絕得了。」
我和柳長青破天荒地登了先勇侯府的門,太醫來來回回跑了無數趟,父親的傷情穩定下來,卻因驚嚇過度,失語了。
我垂著眼眸,下毒這種事,各憑手段罷了。
母親紅著眼安慰父親,又是叫他安心休息,家里一切有她,又是說阿逸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
事后她將我叫走,揮退了下人,有史以來第一次打了我,我擦掉嘴角的血,笑道:「夫人別氣,氣大傷身。」
母親指著我罵道:「樊喜你能耐了!他是你父親!你有再多的不滿怨恨,你都不該動他!」
我看向母親,她眼里分明沒有半分心疼父親的影子,只一片凌厲,我早前就說過,母親之能,讓人無法小瞧。
她猜到是我動的手腳并不奇怪,我依舊笑著:「那也總不能被動挨打吧。」
「我什麼時候教導你被動挨打了!我從來教導你三思而后行!手腳可都處理干凈了?」
我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干、干凈了。」
回府之前我特想像個反派一樣到他床邊剖白心理過程,但我忍住了,畢竟反派說完例行臺詞就得領盒飯了,我還不想領盒飯。
于是我笑容滿面地叮囑他多注意身體,長命百歲,并十分貼心地告訴他,庵堂里的太子妃已經回宮了,和他一樣,受了驚嚇,失語了。
我從不逞一時之快,這一點算是得了母親真傳。
不久,端王起兵造反了,追隨者眾,圣君大怒,下令徹查不忠之臣,并派太子出京平亂。
長沙王好死不死,向端王提供了大量金銀錢糧,被圣君打斷了一條腿,一路擼成了庶人。
王府一時炸開了鍋,平日里日子過得不那麼富裕的妾室們卷了包袱,跑路之前還將長沙王好一頓數落挖苦,然后大搖大擺兜著僅剩的幾個錢財就跑。
庶子庶女們也陸陸續續走了不少,昔日繁華的王府,如今蕭條不已,與王府沾親帶故的家族親友也都斷了往來。
王妃將或真心或無奈留下來的人全部叫到花廳吃飯,七八個半大孩子吃得油光嘴滑。
這一個多月來王府事情不斷,家產封地全都收歸朝廷,部分人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圣君仁慈,沒有立刻收回府邸,但總也不能一直住在這兒。
可惜了母親為我陪嫁的半個侯府,還沒花出去萬分之一,就被牽連得只剩一匣子首飾。
飯后,王妃沉默著將一眾人的臉看了個遍,滿臉膈應,卻還是問他們是否要跟著她一起搬出去。
眾人驚疑難定,面面相覷,我百無聊賴地挑揀盤子里的青菜,忽感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我抬頭去看,只見一青衣男子站起來說道:「長域就勞母親多多費心了。」
我挑眉,認出來了,他鼻子上有疤,是那個被我揍了的弟弟。
有了他打頭,其余人都猶猶豫豫點頭跟去,王妃滿臉吃了屎的表情,帶著我們去了新買的院子。至于長沙王,據柳長青說,王妃將他送到新置辦的莊子上頤養天年去了。
王府被抄,英國公府卻還沒倒,王妃自有人撐腰,帶著一群半大孩子也能過得不錯。
這個不錯是相較普通人而言。
戰事未平,民不聊生,但那都是京城之外的世界,京中依舊歌舞升平,盛世繁榮。
圣君宣召柳長青進宮,我在宮門口等了他一天,暮色沉沉,柳長青出現在高高長長的宮道盡頭。
我將他身上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他拉著我的手上了馬車,將臉埋在我頸窩長長地嘆了口氣,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顯得格外疲憊。
「圣君為難你了?」
「讓我為平息這次戰亂出個主意。」
「唉,肉食者謀之,我們每日為一日三餐操勞,哪有能力為這種大事做打算。」
柳長青側頭在我唇上親了親,道:「我也是這麼回的,所以圣君將我關了起來,我實在想阿喜,一想到你一個人孤枕難眠,我就心疼,就隨意出了個主意。」
確實挺隨意的,太子平亂一年多才凱旋,還因此差點丟了性命,帶傷將端王等人押送回京以顯示皇權不容挑釁時,他的太子妃卻在東宮養起了「太監」,天下皆知。
圣君讓人將她沉了塘。
我將太子妃的事情告訴了父親,他顫抖著手指著我的鼻子氣紅了眼,母親在邊上替他輕柔地拍背擦臉,依舊是端莊溫柔的好妻子。
父親渾身一震,目眥欲裂,母親卻仿若未見,自顧自地坐在旁邊喝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