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你不會要找他報這一口之仇吧?
「后來聽說被人拖上了馬車,想來是被人販子拍走了。」
柳長青腳步頓了頓,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5.
初冬到來,我還沒想出辦法搞死父親,他們就忍不住動手了。
奶娘跪在地上,只一個勁地磕頭道歉:「小姐,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我站在廊下,居高臨下地俯視她這般悲傷又可憐的作態,心下雖是冰冷,到底算意料之中。
只是想到給我下毒這種手段的人,到底是不了解我,先勇侯府所有人只知我是為了柳長青學醫,卻無人知我偏愛研究毒。
「你的主子是侯爺還是夫人?」
「毒……是……是侯爺給的。」
我將奶娘的賣身契還給了她。
我沒有將那碗毒燕窩灌進奶娘的肚子里,還放她自由,小辛義憤填膺道:「這種背主的奴婢就該亂棍打死!」
冷風灌進回廊,飄起的雪花又落下,我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有時候死才是解脫呢。」
奶娘的丈夫是個酒鬼,她生下女兒后入府做了我的奶娘,十幾年來,她丈夫早已拿著她寄回去的錢娶了小的,她的女兒也被遠遠嫁了出去。
我們原是說好她一直跟著我,我給她養老的,到如今這地步,我竟不知該怨誰。
前不久,她丈夫讓人帶了信,說是那小妾生的兒子如今在書院讀書很是費錢,讓她多寄些錢回去,將來那人高中狀元,奶娘就是狀元郎的嫡母。
這事我知道,按著時下風氣,我該賞奶娘一些銀錢的,可我偏偏看不慣那家人的惡心嘴臉,只做不知。
不承想,她會因一個沒見過幾回的庶子向我下毒。
如今給了她賣身契又如何,她躲得過先勇侯府,躲不過被丈夫小妾磋磨,她在侯府這些年養尊處優,又不是個心寬豁達的,突然的「高臺跌落」,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兒去。
這以后的日子,是她自己選擇的泥潭。
柳長青來擁我回房,一邊抖開披風將我裹進他懷里,一邊握住我的手摩挲。
我頭一次感受到他手指的溫度是滾燙的,想來我在外面待得時間長了。
「阿喜,個人有個人的業障因果,你不必覺得遺憾,更不必苛責自己。」
我側頭去看他,他很瘦很高,我白嫩的額頭被他下巴的胡楂戳得生疼,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停下,緊緊抱住他瘦弱的腰身,將鼻涕眼淚全然抹在他身上,他好脾氣地替我順發,一下一下,撫進我心里。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被親近之人背叛掉了眼淚,只有柳長青他知我不是。
我沒有病重,侯府那邊自然也沒有放棄,除夕宮宴上,我再次見到了父母親,樊子逸和樊子銘。
我們客氣地打了招呼,我鎮定地點頭稱呼他們為「侯爺,夫人」。
父親神色不虞,母親望著我出神,也就幾息工夫,母親又恢復平日里的端莊慈愛,她拉著我的手問我:「阿喜,你們大婚半年有余,你這肚子怎麼還沒有情況?」
我僵硬著手,收不回來,母親亦是將門出生,有些功夫在身上。
我羞澀地搖頭不語,反正這種事情別問,問就是害羞。
她又靠近了些:「你可還能守住自己的心?」
我一愣,半晌也如往常那般神情回她:「心在我身上,何須我去守住它。
」
這一刻,我竟覺得她還如往常那樣關心疼愛我,我甚至知道她沒說的后半句是什麼。
無非就是柳長青身體不好,我要趕緊懷個孩子,還得守住心,等他哪天兩腿一蹬,我也能憑借著孩子富貴一生。
我覺得自己可笑,他們都在謀劃我的夫婿、謀害我的性命了,我還能感受到關心。
樊子逸依舊朝我溫和地笑笑,神情卻已然疏離了一條天河那麼遠。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再演兄妹情深,就有些尷尬了。唯一待我一如往昔的,是樊子銘。
他揚著少年與生俱來的明朗笑容給了我一拳,又十分紳士地輕拍柳長青的肩膀,將柳長青拍得身子都矮了半邊,要不是我扶了他一把,他鐵定坐地上了。
「樊喜,初二我帶你去看神風,它當爸爸了。」
初二,按照習俗,該是出嫁女歸寧之日。神風是他養的馬,我曾騎過的。
宴席之中,樊子逸親自求了圣君的賜婚圣旨,先勇侯府嫡長子與端王嫡孫女。
他站在大殿中央,翩翩君子,遺世獨立,情深款款,親彈「鳳求凰」以顯真心。
我看著他,心里一時間冷極了。
端王嫡孫女柳長歌向來與我,與太傅家的孫女李禮不對付,她如今勝利了。
我忙轉頭看向李禮,她亦是呆愣在座,酒灑滿了衣裙,一雙美目通紅,回首看我,已是淚流滿面。
我們一同長大,樊子逸從小最是喜歡李禮,對她關懷備至,為她鞍馬后,一日十年。
我們都深信他們將來會成親,我信,李禮更相信。
御花園的角落里,李禮撲在我懷里痛哭,我張了張嘴,安慰的話她不需要,替樊子逸開脫的話我說不出。
李禮哭暈了過去,我長嘆一口氣,看在她失戀的分兒上將她背回偏室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