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明亮的月亮已經在天空游走了很長一段,我這才意識到沈敬修的手下未免來得太遲了些。
從城內到這里不算遠,不應該這麼久一點聲響也無。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出了事。
那沈敬修在密林中,豈不是更加危險?
我咬咬牙,撿起沈敬修留給我防身的短刃,義無反顧地鉆進了密林。
一開始,林子稀疏,影影綽綽的月光還能稍微安撫我恐懼的心,然而隨著樹木越來越高、越來越密,深林變作了壓抑的囚籠,一棵棵樹木成了逃不開的黑色欄桿。
被關在暗室和籠子里的恐怖回憶再次涌上來,對黑暗的恐懼讓我難以控制地渾身發抖,即使我努力用清明的意識一遍遍告訴自己冷靜下來,但我的腿依然抖到邁不出一步。
「音令,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已在宮中,這都是改變不了的結果,何必讓自己多吃苦頭?」
「把她耳朵堵上,再關她三日。」
冷漠狠厲與引誘無恥的話語交相在我腦中炸開。
「音令,我在。」
在混亂的思緒中,獨有的低沉嗓音雷霆萬鈞破開了擾亂我的千言萬語。
我緊緊握住手中的燈,狠狠咬了一口嘴唇。
血腥味在唇齒之間蔓延。
沈敬修,我肯定要帶你回去。
我努力辨認著方位,逼迫自己靜下心來聽周圍的聲音,悶頭往前面走。
微弱的燭火最終還是沒有禁得住時間的推移,「撲」地一聲,徹底熄滅。
很快,我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我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借助茂密的樹做掩體,偷眼向前看。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不少人,幾乎將這一片雜草壓平,而再遠一點,沈敬修正靠在樹上,緊閉雙眼。
我的心重重向下一沉。
10
遏制住直接沖上去的沖動,我放低身體,謹慎地觀察周圍。
確認沒有埋伏之后,我趕緊跑了過去。
到近處我才看到,沈敬修腿上中了一只鏢,插得極深,只露了不到半截在外面。
「沈敬修。」
我輕喚了一聲。
沈敬修疲憊地睜開眼睛,眼里滿是防備,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又歸于柔和,繼而他有些著急道:
「你怎麼來了?」
沒等我多說,他立刻就意識到留在城里的部下多半是出了什麼意外。
「你還能走嗎?我們得先出去。」
沈敬修點點頭。
他用刀狠狠砍斷了旁邊的一棵小樹,給自己做了個簡易的拐杖,然后虛搭著我站起來,盡量不把重量壓給我。
「虎符拿回來了?」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頓了片刻,又道,「這些人不是越人。」
我一愣。
沈敬修與越國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對他們熟悉至極,既然說他們不是越人肯定有他的道理,只是……
「我沒有在他們身上檢查出什麼信物,但聽他們說話和長相,有點像……晉人。」
我心中一動。
晉王。
說起來,梁赫并非高祖本支,只是到了梁赫祖父那一代,梁帝僅有一子,跛足。
大梁先祖有訓,身體有疾者不可繼位,大梁不能接受一個跛足的皇帝,所以梁帝就把皇位傳給了他的侄子,也就是梁赫的爺爺,而梁赫的爺爺受之有愧,為了補償自己的堂兄,在大梁內第一次裂土封王,把晉地賜給了堂兄一支,是為晉王,已經傳了一代。
如今的晉王,勉強算是梁赫的堂弟、梁允的叔父。
蟄伏了這麼久,還是對皇位動心了。
我攙著沈敬修往外走,快出樹林時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我心中大驚,但很快認出了來人。
「將軍!」
是沈敬修的手下。
他們把沈敬修安置在了城內的醫館里,他一直強撐著,直到解開衣服我才發現,除了腿上的鏢以外,他身上也受了不少刀劍傷,能撐著回來,已經到了極限。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在府里暗算沈敬修手下的竟然是照顧我父親多年的宋伯!
他給沈敬修手下送的吃食里面加了東西,幸虧沈敬修御下極嚴,幾個警衛巡邏的拒絕了吃食,又及時發現了昏睡的人,只是費了些氣力把他們叫醒,這才耽擱了來找沈敬修。
領頭的田校尉道:「宋穰是越國人。」
巫陽離越國不遠,我的身份又這麼特殊,但我萬萬沒想到越國竟會把棋子下到這麼遠,要是我始終不回來,豈不是十幾年蟄伏都白費了?
此刻卻不是感慨的時候,我正了臉色,開口道:
「沈將軍此次來巫陽,除了陪我祭奠父親之外,到底還有什麼事?」
田校尉低頭不語。
「若是沒事,陛下怎麼會又把平楚軍的虎符給他?現在沈將軍昏迷未醒,每時每刻都可能出現意外,經不起隱瞞和耽擱!」
田校尉對我的經歷略知曉一二,遲疑片刻,還是開了口:
「陛下和沈將軍懷疑顏尚書是越國細作,近日越境不寧,陛下派沈將軍暗中調查,務必將他們一網打盡。」
難怪……
難怪顏尚書投機鉆營卻又「兩袖清風」,打的主意竟然是往上爬為越國效力。
「顏尚書逃了?」
「逃了,最近邊境一直在加緊排查。
」
我思忖一下:「他倒是不著急抓,現在你們趕緊去查另一個人,看看他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