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與梁允在宮中相依為命,他在朝堂我在后宮,彼此掩護互相配合,早就形成了默契。
這次回京,他數次召我商議,反正大局已定,我不欲多管,用「女子不干政」搪塞他,他微服出宮,理直氣壯:
「泠娘娘的見地比朝堂那群老家伙強太多了,別說女子不干政,當初就算在后宮,不也是把朝堂翻了天嘛。」
他初登基,可信的人不多,再加上沈敬修揭發的衛晟一事著實氣到了我,我便再插插手,幫他出出主意。
我掃了一眼密報:「顏尚書要真是兩袖清風,就不會在我被奪進宮半年多,就忙著把女兒塞給衛跡了。」
「我聽說你新提了個翰林學士?可用之才嗎?」
梁允搖搖頭:「才華倒是有的,主要是家世極好,用來制衡而已,他叔父是佟參知,祖上也是用爵位的。」
我笑了:「我記得顏尚書還有個嫡女吧……」
話說了一半,梁允也笑了:「續弦生的,比衛跡的妻子顏九娘小兩歲。」
「正好,可以和佟翰林認識認識。」
翰林學士的職位雖然不算很高,但可以常伴君側,不僅是才華橫溢的象征,也往往代表著君王的寵信與重用。
于公,是炙手可熱的寵臣;于私,京中閨閣女以才貌雙全為榮,當年我與衛跡吟詩作對神仙眷侶,一度名動京城,而如今的顏九娘也是頗有才氣,同父異母的嫡妹,自然也能出口成章,翰林學士對于她的吸引力,應該夠大吧。
回到沈府時,府中下人都在院中來往忙碌。
沈府一向素簡,現下卻在園子里布了很多燈。
尤其是我的院子,饒是上元節我也沒見過這麼多的燈。
布燈的小丫頭青盞是府里的舊人了,一直侍奉著沈伯母,機靈又能干,沈伯母就派她來貼身照顧我,此刻答言道:「是沈將軍吩咐的,說姑娘怕黑,讓我們多布些燈。」
我問道:「沈將軍呢?去軍營了嗎?」
青盞吐了吐舌頭:「躲出去了。」
「沈將軍這次征戰越國,立了大功,京中都說將軍不日便會封侯,將軍又一直沒有娶妻,媒人都要把門檻踏破了。」
的確,沈敬修比我還長幾歲,早就過了娶妻的年紀,這麼多年,卻一直未娶。
不過——
我認真分析:「沈將軍多年一直在邊域,也沒什麼機會回來娶妻。」
青盞搖頭:「才不是呢,夫人給將軍看中了好幾家的姑娘,還寫信給他,然后將軍就回一句什麼山水的,把夫人氣壞了。」
什麼山水?
我試探著開了口:「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對,就是這個!」
我心中一動。
沈敬修數日不眠不休,從越國邊境一路趕到山匪那里救我,又與賀蘭奚合作,回頭彈劾衛晟、痛打衛跡,如此種種,我也動過少女心思,是否沈敬修對我有意,還是因著舊日情誼,像沈伯母說的那樣,把我當妹妹疼?
而且,「曾經滄海難為水」,這真的是沈敬修能寫在信上的?以前我們在一塊時,衛跡文采斐然,好讀書吟詩,也喜歡搜集曲譜,沈敬修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一連氣走了好幾個先生,除了兵法,剩下的書連翻一眼都難,素日的詩會他也常是在軍營訓練,即使被沈伯母強壓著過來認識京中貴眷也是抱著肩膀靠在一邊,顯得格格不入。
京中年齡相仿的少爺小姐,沒有不怕他的,我與他相熟,有時候追逐打鬧間,就躲到他后面,他抱著劍只微微站直,就把來人嚇跑了。然后我就在他身后笑彎了腰。
可是除此之外,他都極少與我說話。
沈敬修啊,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二十日后,梁允在京郊的風荷池設宴,邀官眷游賞避暑。
梁允只是略坐坐就走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多事之際,他不宜在外太久。
更何況他走了,才方便我下一步行動搞事。
佟翰林與顏姝悅一見鐘情,你來我往,頗有些情意綿綿的意思在。
顏尚書自然也是志得意滿,一個女兒嫁給了舊權臣衛晟的兒子,而另一個女兒則與新貴佟家有了關系,如今朝堂上,誰不給他幾分薄面?
只是相比之下,衛氏一族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衛晟免職,他們沒了主心骨,本想著仰仗顏尚書,結果他卻隱隱有投靠新貴之意,一時人心浮動,各懷鬼胎。
據密報,衛跡與顏九娘也鬧了幾次。
顏九娘跟她妹妹不睦,眼下見她妹妹有了更好依仗,父親對妹妹的態度也是大轉變,她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說曹操曹操到,還沒想完,抬頭便看到了顏九娘,周圍還有不少京中貴女。
看樣子,多是她閨閣朋友。
其中一個女孩,一身素藍織錦,帶了一對小巧的蝴蝶流蘇,看上去活潑可愛,說出的話卻滿懷惡意:
「喲,這是哪位,不知道怎麼稱呼呢?」
「趙小姐、寄居在沈家的可憐蟲,還是,太妃娘娘?」
說實話,入宮這麼多年,與這些打扮華貴的女人面對面扯頭花,我經歷過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相比這些人,宮中女人更貴氣、更漂亮,也更狠毒、更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