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他的話沒頭沒尾,說完轉身就走。
沒過一會兒又派人給我送了一堆蠟燭。
這幾日顛沛流離,夜間我睡得并不安穩,恍惚間感覺有人在門口低語,我立刻警覺地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小丫頭驚訝地「呀」了一聲,然后扭過頭看向身后。
我越過她,看見了門口站著的沈敬修。
沈敬修此時換了一身藏青色的便服,進屋之后,不太自在地輕咳幾聲。
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敬修哥,你怎麼來了?」
「蠟燭。」
他這人說半句留半句,和他溝通全靠猜,我抬頭看向燭臺,幾根蠟燭已經要燃盡了,屋子里沒有之前亮。
他是擔心蠟燭燃盡,我又陷在黑暗中?
「既然是換蠟燭,怎麼在門口徘徊?」
沈敬修又咳了一聲:「深夜入你閨房,不妥。」
我搖搖頭:「經歷了這麼多,我早就不是事事講究的閨中小姐了。」
「更何況敬修哥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相信你,你能對我有什麼企圖啊?」
沈敬修又沉默了。
扭頭去瞄花架上剛剛抽芽的蘭花。
失策啊失策,怎麼能跟這個榆木腦袋開玩笑呢?
完了吧趙音令,氣氛又尷尬了。
我清清嗓子,再次開口:「你把我帶走了,西丹那邊怎麼辦?」
「山匪內訌,太妃死于混亂之中。」
我恍然大悟,他這也是想讓我假死脫身啊。
但是……
我猶豫開口:「西丹王沒這麼好騙,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再起戰火,我……」
話沒說完,就被沈敬修打斷:「就算再起戰火,也是我們大梁戰士該上陣殺敵,犧牲你一個女孩子家算怎麼回事?」
我弱弱開口:「可是那麼多百姓和將士也是無辜的,與其讓那麼多人喪命……」
沈敬修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我不敢說下去了。
「你不無辜嗎?」
沈敬修聲音低沉。
「衛家為了保全自己,把你獻了出去,你覺得是無可奈何的上上策;大梁為了保全自己,又把你獻出去,你又覺得是救更多人的理所應當。梁赫該死,西丹該死,其他人都是無辜,那你呢?你不無辜嗎?你不委屈嗎?」
「你的命,就在所有人的應當中活該被犧牲嗎?」
我驚呆了。
我從沒聽過沈敬修說這麼長一串話,而且他們家世代忠良,從小家訓森嚴,他剛剛竟然直呼梁赫名諱,可見著實氣得不輕啊。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沈敬修一下子慌了神:「你……你別哭,音令,我不是說你,我……」
「沒有,」我打斷他,「我是高興的。」
這麼多年,我以為我在每一次變故中都做出了最好的選擇,可是啊,每一次的最優解都是要犧牲我自己,我當然委屈,當然難過。
只是所有的「應當」強行扼殺了委屈。
終于有人愿意站在我這邊,替我抱不平了。
沈敬修嘆了一口氣:「西丹的事情我自有辦法,」他的語氣陰惻惻的,「西丹王想欺辱你,那就要看看他還能在那個位置上坐多久。」
不過幾日,沈敬修的下屬就來匯報,西丹內亂,西丹王被殺,賀蘭奚已經控制了西丹國都。
我探詢地看向沈敬修。
沈敬修坦坦蕩蕩:「嗯。我幫了他一點小忙。」
我感慨了一句:「這賀蘭奚選這個時候造反,倒是天賜良機。」
沈敬修心不在焉:「不是天賜良機,沖冠一怒為紅顏罷了。
」
嗯?
很快我就知道了沈敬修口中的「沖冠一怒為紅顏」是什麼意思。
賀蘭奚拿下西丹之后,給梁允寫了國書,表示愿與大梁修好,結為姻親。
這回和親,無需大梁再嫁女子,賀蘭奚提出直接將上次和親的關覓嫁給他。
既然關覓不是太妃,賀蘭奚請求梁允恢復關覓真正的名諱,賜封號重新下旨正式嫁給他為妻。
更讓我驚訝的是,賀蘭奚另修書一封,表示愿向大梁贈百匹駿馬,美玉珍寶數十箱,以求梁允免去關家女眷罪奴身份。
這是很重的國禮了。
我忽然想起當時關覓請嫁時說的話,沒想到她真的在西丹掙扎出了一番光景。
梁允初繼位,能與西丹兵不血刃地交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和親無需另嫁女,也不過是一道詔書。
至于罪奴女眷,當年也不過是男丁犯了錯連坐了她們,能得到西丹的良駿美玉,是穩賺不賠的交易。
梁允很快就下旨,釋放關家所有罪奴女眷,封關覓為昭和郡主,又派人禮節性地追送了一些嫁妝,以示兩國修好。
這些事情解決之后,我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沈敬修準備帶我回京。
回京的路上,他給我講了聽說西丹指名讓我和親之后的事情。
他早就向梁允上書,表示愿為國再戰西丹,然后又聯絡了賀蘭奚。但是賀蘭奚一開始沒有同意與他合作的事情,直到第一次假和親之后不久,賀蘭奚竟然主動聯絡了他。
于是他想著與越國速戰速決,回頭料理西丹,沒想到出了岔子,關覓是假太妃的身份被人戳穿,他又忙于作戰,沒能及時收到消息。
再拿到信的時候,我已經上了路。他只好找到與他有些淵源的棘山寨,讓他們先把我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