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因政斗獲罪,也被牽連,坐完牢出來已經不惑之年,回鄉之后才草草娶了因為人跋扈而難嫁的張老娘。
這些年,他雖一直受生活磋磨,也郁郁不得志,這件事兒卻是靠他曾經的人脈,一家人才躲過一劫。
何況,大牛不是說我養野男人嗎,我就真和野男人跑了,怎麼樣吧!
6
元亞子沒帶我去州府,而是回了柏鄉。
因為鄭源軍和河東軍交鋒,州府一片已經燃起了戰火。
我們在路上遇見流民,才知道這場大戰打了半月,雙方死傷無數,還說不清到底是誰贏了。
元亞子一直護著我,后來我干脆在臉上涂泥,穿起了男裝。
我們一路遇見了很多事情,有賣兒賣女,有殺人越貨,有被糟蹋的女子泣血的哭聲,還有那些作惡歹人浪笑的聲音……
我們躲在樹林深處,瑟瑟發抖,相互依靠,艱難地忍受這該死的亂世對人間無盡的磋磨。
果真如我之前說的,不是沿街要飯,便是讓人如砍瓜切菜般死在路上。
原本回柏鄉的路只要一個月,我們卻東躲西藏地走了快半年。
從初冬嚴寒,一直到春寒料峭。
好幾次,我們險些被凍死,只能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見多了劫掠和廝殺,我們的心也冷了起來。
當看見一具尸體的時候,元亞子已經不是想著幫人收殮了,而是先上前搜刮有用的物件,然后繞道走人跡罕見的可能有野獸出沒的山林野徑。
因為比起野獸,最可怕的分明是人。
一次,我們走入一個村寨,村民無論男女老少,皆是熱情友善。
可晚上就將我們兩個綁了起來,他們發現我是個女人,擦掉我臉上的泥,紛紛露出了男人的原始貪婪的神情。
元亞子和我分開關押,村寨最大的寨主要先享用我。
那夜,我趁著那頭野豬在我身上肆意妄為的時候,操著瓷器劃開了他的喉嚨,再刺瞎了他的雙眼,割開繩索之后,我用摸到的匕首一刀刀插在那頭死豬的身上。
元亞子一身是血找到我的時候,我也是渾身都是血。
我們兩兩相望,只得奮力挪動著腳步,靠向對方。
我殺了寨主和門口的兩個守衛,他殺了看守的人,還放火燒了村寨的大部分房屋。
幸而有軍隊來剿匪,前面引走了大部分的匪徒。否則只有我們兩個人,就得在黃泉下做夫妻了。
我們趁著夜色逃走了,奈何還是被剿匪的軍隊搜查到了,見我們一身是傷,又是羸弱的一男一女,才沒有痛下殺手。
我們被帶回了軍營。
養傷的時候,元亞子每日都來看我,我嫌麻煩,讓他在我的帳子住下來。
他說:「我們還未正式成婚。」
我道:「有區別嗎?」
他一時語塞。
我繼續道:「你若是不想娶了,也罷。無媒無聘,只靠你和我在我爹面前叩的三個頭,也不能作數。」
他怒瞪我,喝道:「不許胡說!」
住了三日之后,我可以出帳子了。
有人引我去大帳中,卻見那日救我們回來的那名將官和元亞子在一起,在一張巨大的堪圖前談論著什麼。
元亞子眉宇的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激昂。
那將官聽著,連連點頭,眼眸中有贊許惜才之色。
帳前稟報一聲,我穿著褚色的短襖襦裙,那將官望向我時,眼眸一亮。
元亞子徑直朝我走來,問:「你怎麼來了?」隨即,握起我的手,「還是那麼涼。」
那將官走過來:「亞子,令妹這是……」
元亞子當即道:「燕世子不知,張氏為吾妻,非吾妹。」
后來,我才知道救我們的是河東燕氏軍閥的世子,是當世掌權的軍閥世家中的一方豪強,也是屈指可數有可能一統天下的氏族。
元亞子其實不喜歡戰爭,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是在柏鄉的土地上種出糧食,或者在更大的廣袤土地上,勤勤懇懇,努力耕作,得以安哺萬民。
他知道燕世子對我的態度,假如他將我獻出去,不說得個一官半職,也可得以在柏鄉享富貴安逸。
可是他沒有,這也是第一次他在外人面前承認,我是他的妻。
7
天氣轉暖,已經過了春耕的時分,我們回到柏鄉的時候,見到的并不是已經播下的根苗,在風吹而過時碧禾蕩漾的情景。而是入目的黃色,是貧瘠的土,是干枯的顏色。
元亞子的臉色儼然如土色。
他策馬奔至家中,未到家門,就愣住了。
因為已經沒有了原來連片的瓦房,而是徒留滿地的瓦礫與焦土。
他離家近一年,方知元氏早在去年的大旱天災后,被流民、寇賊以及過境的叛軍,幾番洗劫。
元氏幾代根基,早就毀于一旦。
元亞子不甘,在柏鄉四處尋找,終于得到了親人的一絲蹤跡。
他的父親與諸多兄弟已死,母親和姊妹們不愿受辱,先后自盡。
現在活著的,僅有一個藏在村里的庶母,與兩個十歲左右的庶弟。
他們早前也經歷幾番洗劫,兩個男孩是因跑得快藏匿在了山林多日,庶母則是毀了容,茍且偷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