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嘆息。
宋大將軍死了,還有誰能和北境抗衡。
斗志喪失,萎靡不振。
宋予歡的死訊炒得熱了,北境那頭果然按捺不住了。
他們趁士卒士氣不振,開始起兵攻打木撻嶺。
木撻嶺地勢險要,又加之云霧繚繞,在宋予歡的堅守下,這一直是北境的心病。
若是能攻下木撻嶺,長驅直入,攻破京都不是問題。
按照計劃,阿沛該上戰場鎮守木撻嶺了。
整個府上開始變得冷清起來,和我能說得上話的竟然只有秦昭了。
我有些看不明白她。
她總是對著宋予歡的院落黯然神傷,若是裝給別人看的也就罷了,四下無人的時候竟還偷偷抹淚。
不知是虛情假意還是真情實感。
戰事月把有余,我等不到前頭的消息焦慮得很。
而宋予歡的消息,自那日分別之后便斷了。
我沒日沒夜等了許久,外頭一有什麼人上門我總第一時間奔去。
可來的都不是我等的人。
就這樣心情起落,希望升起又撲空的日子過了半年多。
阿沛終于回來了。
也只有阿沛回來了。
我欣喜地抓著他的肩膀:「怎麼樣?贏了嗎?予歡呢?」
阿沛的面色有些沉重。
「烏日勒以為將軍死了,對木撻嶺志在必得,故而集中了大量兵力攻打。
「精兵在前,后方失守,將軍帶著少數將士破了他的陣營,燒了所有糧草。
「沒了糧草,烏日勒節節敗退被迫退兵,一切都在往我們預期的方向發展。
「可我在木撻嶺等了數日,也未曾等到將軍來與我會合。」
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阿沛的話如五雷轟頂般擊在身上。
一瞬間,我的五感仿佛消失了。
「你說,宋予歡沒去木撻嶺?」
我看著阿沛鄭重點頭,眼前猛然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我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我夢見宋予歡替我買了明樓的玉蓮酥酪。
上一秒他明媚的臉還在我面前,可下一秒,他卻變成了一只鳥,任憑我怎麼叫他都不回頭。
我在夢里哭喊了好久,叫他不要丟下我。
等醒來,枕頭已經濕了大片。
我呆呆地望著床幔。
已經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是沒有他的消息。
我不能再干等了。
10
我簡單地收拾好行囊,準備孤身北上。
在出門時,我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秦昭。
她一襲縞素,翩然垂柳。
「將軍,沒死對不對?」
我漠然地看著她,聲音淬了冰:「你最好祈禱宋予歡沒死。」
說罷不去看她脆弱的神色,擦肩而過。
我離府沒走多遠,身后便傳來疾馳的馬蹄聲。
我聞聲回頭,卻見阿沛身騎高馬朝我奔來。
「阿沛?」
阿沛追得急:「姜姜姑娘,我同你一塊兒上路。」
我望著他灼灼的目光。
「我不相信將軍死了。」
阿沛的聲音滿是堅毅。
也好,兩個人去尋總歸多一分希望。
我和阿沛一路向北走,不停歇地走。
在這期間阿沛好幾次勸我:「姜姜姑娘,你歇會兒吧,別還沒找到將軍,你先倒下了。」
我喘著氣,無力地搖搖頭。
「不能歇,我多歇一刻,予歡的生死就懸一刻。」
阿沛拗不過我,只能跟著我一起走。
一路上,我看到許多尸體。
有流民的,有士兵的。
每見到一個身形與宋予歡相像的,我都會揪心一分。
我總是祈禱不要是他。
在見到面容后,我懸著的心才會放下。
我跟阿沛就這麼走,就這麼找。
只要沒有見到宋予歡的尸首,我們就堅信他還活著。
不知我們行了多久,來到了一處山崖下。
溪水潺潺,壺子見了底。
耐不住渴,我朝溪邊走去。
剛一蹲下身,便瞧見碎石處卡了一個人。
我手一抖,心怦怦跳個不停。
他是誰?
我喊來阿沛,兩人費勁將人拉了上來。
那人身上好幾處割裂,面部被泡得腫脹。
雖識別不出面容,可我知道他不是宋予歡。
阿沛端看那人,忽道:「是烏日勒。」
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崖,他環顧一圈:「想必是跟人打斗從崖上掉下來的。」
我剛松下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那人,會是予歡嗎?」
我心中預感強烈。
宋予歡沒有來木撻嶺和阿沛會合,一定是去找烏日勒了。
能在這里發現烏日勒,那麼予歡一定也在附近不遠。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突然激動起來。
我大喊:「宋予歡!
「宋予歡你在哪里!」
我開始朝崖上奔去。
阿沛攔不住我,也開始學我喊起來。
崖間回蕩著我們此起彼伏的喊叫。
我喊了一陣又一陣,喊啞了嗓子,獨獨沒有人回應。
我累了,眼眶一陣酸澀。
咸咸苦苦的味道一茬接著一茬地往下落。
宋予歡,你到底在哪里啊。
你不是說過,要為了我拼命活下來嗎?
你不是說過,你絕不丟下我嗎?
你又騙我。
我乏力地起身,準備去別處尋。
風拂過草面,身后傳來窸窣的響動。
我的心在這一刻停止了。
「姜姜……」
嘶啞的聲音帶著干燥,輕得微乎其微。
可我卻清楚地聽見了。
我瘋了般朝后跑去。
在半高的草叢堆里, 發現了傷得不成人樣的宋予歡。
他的身上沒有一塊好皮,血肉模糊。
右手手臂被利箭貫穿,血痂凝結。